观济南市京剧院演出的《重瞳项羽》,给笔者的第一个印象是:这是一部历史的教科书,是一部厚重的、恢弘的舞台叙事诗。该剧简约、洗练、流畅地讲述了项羽以及同时代历史人物的故事,同时,抹去了层层的历史尘埃,以当代的审美视角为观众塑造了一位脉络清晰、个性鲜明的项羽形象。
对家喻户晓的项羽这一历史人物,已经被历史所“定格”。关于他的历史和传奇经历,不同的文艺作品多有呈现,戏剧舞台更是如此。如今,《重瞳项羽》再次演绎项羽,讲述我们耳熟能详的故事,是否会有新意,是否能让当代观众接受,成为该剧主创面临的最大挑战。从演出效果看,该剧形成了自己的特色,打造了自己的亮点,无论是剧本还是舞台呈现都让人留下了深刻印象。
第一,《重瞳项羽》的写作尊重历史真实。我们常说,历史是现实的镜子,反过来,现实也能印证历史的真实。在舞台上读解项羽的故事,我们很难抛开历史,也很难去做人为的“颠覆”。演出中如果不去把握它的历史的脉络、历史的节点,就不可能产生自己的历史分量,激发出舞台的火花。新编历史题材的戏,特别是人们所熟知的、有了定论的历史人物和历史故事的戏,格外需要与历史相呼应、对接,需要符合观众的审美习惯,需要呵护其面向市场的观赏价值。该剧开场的“鸿门宴”,开门见山,就将项羽的形象作了粗线条的勾画:“席前行刺非君子,纵然事成也汗颜”;“大丈夫凭强力克敌制胜,项羽我誓不在暗中潜行”。在原定的“鸿门宴”上,设置了“一剑能把乾坤定”的事,却在现场乱了阵脚。这既呈现了项羽的心灵:矛盾柔弱的心态、善良美好的愿望、轻敌而缺乏政治斗争的观念,也为全剧的走向:“回江东”、“别虞姬”、“叹乌江”等埋下了悲剧性的伏笔。这种设置高屋建瓴,找到了戏剧内在的核心矛盾;同时,也力避了传统舞台片断化、小品化的情节铺排,为全剧找到了一个有力的支撑点。
第二,项羽、虞姬、亚父是架构《重瞳项羽》的核心人物。舞台上塑造的人物,不在于多与少,而在于是否能支撑起“这一座”艺术大厦。笔者注意到该剧主创着墨于人物的刻画,包括心理空间的处理。其中,项羽的形象塑造,求同存异,力求从多个侧面来镂刻,由外到内,使人物有动有静、有张有弛、有情有意、有血有肉。在他与虞姬“马背夫妻”的情感关系中,该剧做了比较细腻的刻画,包括表现他的纯情、真情、柔情,乃至缠绵悱恻。虞姬与项羽,不只是青梅竹马般的小女子与大丈夫的关系,而是在浴血奋战的岁月里,铸就成的一种情怀与爱意。舞台上,对项羽道德的评判是壮丽的,但无情的历史法则,却难以改变他们儿女情长的悲剧命运。剧中的亚父同样是举足轻重的角色,不可或缺。他与项羽、虞姬“泣血”情同父子或父女,他的成功塑造,不仅映衬了项羽、虞姬二人的叙事脉络,而且增强了历史和情感的反思和呈现力度,增强了人物之间的性格张力。
在写意为己任的戏曲舞台上,心理空间的自由和心灵的翱翔,更能使人物真实、真诚、闪亮起来。关注人物关系、人物个性和人物人性化的刻画,对历史剧中人物的创造也不例外。可以说,该剧在这方面进行了积极的探索。此外,全剧的尾声将项羽悲剧结局推向必然的境地,不可逆转的“别姬”高潮,使项羽的形象更趋完整、丰满,更像一个“人”。他自叹道:“成王败寇何足论,旷古伟业鬼神惊;我以我血循天道,以死明志留英名。”对当代观众而言,这段独白更能拉近他们与历史人物之间的距离。
第三,《重瞳项羽》创造了意象化的舞台空间。在从文本到舞台的“转化”中,该剧导演、表演、设计、音乐等主创群体,合力磨合,强化、保留了京剧传统的艺术因素和艺术特色,并以兼容古典美和现代美的舞美设计赋予其立体而独特的审美空间,显现出雍容、典雅、大气、恢弘的气质。整个舞台景观以秦汉风格为主,突出历史气象,重在时空隐喻和权力的象征。舞台上没有过多的堆砌,没有以景压人、以景代人的设计,更多是含蓄的空间营造和审美化的布景点缀,呈现出意象化风格特色。梅兰芳先生曾说过:戏曲舞台的“景”在表演者身上。但在不影响表演程式的创造下,适度提供直观场景,点染舞台环境和气氛,虚中有实、实中有虚、意中有形,还是适应当代审美需求的。
总之,项羽这个已“经典”化的历史人物,虽然在不同舞台上多次有过成功创造的范例,虽然在坚守传统的根基上,该剧还有调整、打磨、提升的空间,尤其是项羽与刘邦关系的处理上。但该剧仍能不落陈套,塑造了舞台上“这一个”项羽,提供给观众一个没有重复别人的项羽,它的创作经验还是值得我们思考和借鉴的。(蔡体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