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鲁院学习,不觉已20多天。北京这几天的天气格外的好,像我的心情一样。天高而远,淡淡的蓝均匀地晕染开来,像一汪纯净的水,幽虚澄澈,空灵剔透。不喜欢这个城市,高昂的房价、拥挤的交通、庞大的体系,而且还老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拒人以千里之外。记得20多年前第一次来到这里,满街的黄色“面的”,红色夏利算是高档车了。公交车十分拥挤,每次从小庄坐9路到前门,都会弄出一身汗来。乡下人初来乍到,不认识路,于是只好坐三轮车。蹬三轮车的都是老师傅,他们滔滔不绝地给你讲老北京的故事,讲洛杉矶奥运会的盛况,仿佛全国人民除了在北京的都是乡巴佬。也难怪,蹲在皇城根,他们有一种深深的优越感。后来我听说北京住高档房子的人都是外来人口,当地有许多老百姓三世同堂、四世同堂,但他们很快乐,从骨子里面快乐。那时的北京高层建筑没几座。台基厂到正义路南边的那一排就算是高楼了。第二次来北京坐飞机。在那个年代,能坐飞机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月薪100多元,机票是工资的几倍,除了公差,私人没多少人能坐得起。飞机起飞前几个小时我就到了机场,傻乎乎地在那里硬等,心情却万分激动。飞机起飞了,我的心也跟着往外跳,突突的,按捺不住。在空中印象最深的是看到太行山,一抹夕阳把山体染成橘红色,那幅美丽壮观的图画从此便储存在我的记忆硬盘里了。到北京首先看天安门,魂牵梦绕了多少年的景致瞬间变成现实,眼睛多少有些不适应。接着就逛了故宫和长城、颐和园和圆明园。那时候的我还是很勤奋的,我把自己看到的景致都画了下来,回去给没来过这里的人看。1993年,我有幸在中央工艺美术学院(现清华大学美术学院)学习,两元钱的学生月票能跑遍北京城,一年时间里,我流窜了城市的很多地方。我是农民的孩子,从小没见过大世面,第一次跟父亲进县城,看到3层高的商场我都眩晕,仰着脖子研究了半天。那时候,北京的建筑已经长高了,52层的京广中心直入云霄,站在景山上,给人一种鹤立鸡群的感觉。那时北京最贵的商场是赛特,一件披肩4000多块,我们一群学生从一楼坐电梯上去,然后再慢慢溜达着下来,出来顶多买一只冰激凌。记得《北京晚报》有一篇文章,标题是《赛特,你的价格是不是太离谱?》没想到一段时间后,位于亮马桥的燕莎商厦开业了,记忆最深刻的是一副眼镜框标价15万元,赛特的光芒瞬间被掩盖。我们一群学生大眼瞪小眼,都被震撼了!没有最贵,只有更贵。和燕莎相较,赛特是小巫见大巫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来北京的次数越来越多起来。每次来这里出差,办完事除了去西单、王府井图书大厦,就是待在酒店看书了。我对高楼有特殊的情结,每走一座城市,都想看看当地的最高建筑。深圳的赛格、地王大厦,广州的中信大厦,上海的金茂、环球金融中心等等。北京的高楼不多,现在最高的国贸三期也不过300多米,搁在浦东算不了什么。这些高楼迅速遮掩了京广中心的光芒,这座曾经青春靓丽闪耀辉煌20余年之久的建筑在与国贸的持手相望中渐渐地消瘦了容颜。
经历过北京这座城市,却没有为它留下过一点文字,似乎说不过去。毕竟,在这里曾经滞留,曾经欢乐,曾经流着眼泪给妻子写信,电话上听她抖得发不出来的声音。一年太久,300多个日子,我把自己的思念写成日记,字迹被泪水一遍遍地浸泡,最后变成一部长长的情书。我在这里经历了感情的风暴,经历了师生的纯真友谊和知识的洗礼,经历了北京的春夏秋冬。北京的冬天是浓烈的,像一杯65度的二锅头酒,辛辣醇正,粗暴倔强。北京的冬天有些干冷,风呼呼地在树上吹着口哨,硬硬地刺在脸上,让人很不舒服。进入隆冬,八达岭的山体被白雪覆盖,颐和园及北海公园的湖面上站满了人,孩子的笑声传出很远。春天的北京风沙弥漫,像一个使惯性子的坏丫头。她脾气古怪,绵里藏针,于温柔和顺间冷不丁扇你一巴掌,搞得你晕头转向,眼睛发酸。10多年过去了,随着年龄的增长,想来丫头的性子会好一些了吧?夏天呢?北京的夏天非常霸道,像一个有些蛮横的婆婆,样子严厉极了。北京的夏天很少有风,太阳把整座城市变成了一个蒸笼。男爷们儿豁出去了,纷纷赤膊上阵,舞动蒲扇,努力想经营出一丝凉爽。秋天是北京最美的季节。所有脾气暴躁的男人在这个时候都变得和风细雨,女人温柔贤惠。北京的秋天是平静的。即使不出门,坐在院子里沏一壶茶,一抬眼就能望见蓝莹莹的天。阳光透过树隙洒下来,一丝丝,一缕缕,斑驳而清爽,北京的秋天是浪漫的。风拽着女孩的衣袂赶路,鸟儿低唱,秋虫呢喃。街道上,零星的树叶落了下来,一片片,一瓣瓣,丰富着街上的色彩,北京的秋天是温润的。一阵细风扫过,雨不经意间便湿了人们的头发,整个城市突然沉浸在一片梦境里,软软的,透着一丝暧昧,北京的秋天是炽烈的,各种植物都亮出自己专属的色彩。香山是北京秋天艳丽的符号,它张扬个性,炫耀着富裕与满足、丰饶与浓郁。于山顶眺望,天稀而薄,透着清澈与纯真、空洞和茫然。
秋天,北京的旗帜。(高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