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叶朗的《美在意象》,不禁被这位美学专家所折服。一般来说,美就是意象及意象的组合,人一生的审美是脱离不了意象的。一个人的从军经历很可能演化成年老时笔直的腰杆;一个书生少年时代的苦读,或许造就他日后的斯文。对此,我深有同感。
我曾经是一个铁路人,因而铁路带给了我难以磨灭的印象。铁路人的那种气势、在铁路上养成的作风,以及日常生活中对铁路的情感,让我久久难以释怀。对一种事物的热爱,往往是从最简单的意象叠加开始的。在上世纪70年代的山东淄博谢家店村,一支风餐露宿的队伍在沉默的大山上开拓出一条火车道,村民们惊奇地打量着冒烟的蒸汽机。作为铁路工人的儿子,那时我寄宿在谢家店小学上学,我喜欢听工地上每天早晨响起的一截钢轨被敲击发出的声音,工人们穿着洗得发白的工作服站在工地上点名。我更喜欢一大溜床铺在工程队的房间里摆开,叔叔大爷们在它们的铺前抽烟、喝酒、侃大山。冬天,火炉烧得很旺,一屋子暖洋洋的气息,睡在这样的屋子里感觉很踏实。
后来我接班顶替父亲成了工程队的一员,在上世纪80年代初期,如我一样从农村、城市顶替父辈走向铁路的不在少数。他们因为是铁路工人的儿子,有幸成为光荣的铁路工人;也因为他们是铁路工人的儿子,注定今后大多因循着铁路轨道生活。此后几十年,在铁路上感受它的大气、恢弘、宽广、豪情。而我就是这样在铁路的怀抱里一点点成长着,如一列不停奔跑的火车。
铁路给予铁路人的很多很多,绝对超过给予那些匆匆过客的。在当时,铁路具有一种典型的象征含义,它意味着“先进”。记得刚入路时,人们对铁路的好奇与钦羡足以满足我的虚荣心。我在铁路上愉快地成长。我讴歌钢轨、道砟、路基、汽笛,我用一双铁路工人的眼睛观察着铁路上发生的一切。当铁路上众多的人围绕着一项工程冲刺时,那群黑压压的队伍蕴涵着排山倒海的气势。在这样的环境里,人很容易被唤起一种激情。铁路是男子汉的事业。一同入路的工友们后来因为新线开通,有的去做了司机、养路工、警察或者列车员,无论做什么,你都能体察到他们的豪爽、真情,他们的真诚、大度和顽强。
我曾有一段时光在京沪高速铁路建设指挥部工作。在一千多公里的高速铁路建设工地上,来自四面八方的铁路工程人,气势恢弘地展开了一场大战。铁路对我的锤炼使我受益终生,正是以苦为乐的工程品格让我自豪地在阔达的铁路施工线上行走。
我现在虽然在工作上离开了铁路,但铁路上仍然有我很多真诚的朋友,他们时常向我发送铁路的信息。我们所承担的工程也大多是铁路工程,作为一个最基层的铁路管理者,我和铁路融为一体了。
铁路意象,一个时而具体时而虚幻的意象,路内路外的人的感受未必相同,身在铁路几十年,我时常被这种意象美所吸引,所慑服。有时,我喜欢一个人站在铁路旁,思考铁路意象到底是怎样的一种美,飞驰而过的火车时而会打断我的思索。我为铁路的更多内涵而兴奋,目送着高速列车远去,与沉默的接触网对接,我感觉到了铁路丰富的美……
(戴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