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革”中,《毛主席语录》是人人必备的工具,无论到哪里,都有用处,如果不备,会遇到许多麻烦。譬如,从上海乘火车到长沙,那时没有什么暮发朝至的快车,在火车上要度过一天两夜或两夜一天。因此,列车员便要把车厢变成“毛泽东思想大课堂”。每天早晚,照例要“早请示、晚汇报”。请示汇报之前,照例要念几段毛主席语录。这时,列车员便会站在车厢一端,摆起架势,挺胸抬头,手执《语录》,右臂平抬置胸前,大家立即起立,如法炮制,并在列车员带领下翻到某一页。然后,列车员高呼:“最高指示——”于是,大家齐声朗读。这样的朗读,每每要四五段、五六段方告结束,这才各自默声或喃喃“请示汇报”。那情形颇似基督徒的饭前祷告,感谢主赐予恩惠。但不敢说,若是说出来,车厢便可能成为“大批判的战场”。
在“工宣队”、“军宣队”进驻大学后,我所在的学习组每次“学习”,若是工宣队员主持,起始念语录不过四五段,而教师中的头头主持学习,领读语录要多到十段甚至十数段,每段念完,还要手挥语录,有节奏地领呼“毛主席万岁!万岁万岁万岁!敬祝毛主席万寿无疆!”后来我到山沟沟里的军工厂,这样的“三呼万岁”,在工人和解放军中反倒几无所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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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自《世纪》2012年第4期陈四益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