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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潭寻红(黄国钦)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6年03月28日10:41 来源:人民日报 黄国钦

  车从平山出发,一路向东,向东。东边,极目望去,是崇山峻岭,是一条从来没有走过的山路。路是硬底,却弯弯曲曲,盘旋而上,盘山而去。

  从踏上这一条山路,我的心,就特别的不平静。这条陌生的山路走的这座山,叫做莲花山。莲花山,是横亘在广东最南边的一条东北—西南走向的山脉,从闽粤交界的永定、大埔,一直蜿蜒,经兴梅,绕潮汕,过海陆,至惠莞,最后,在深圳、香港的大亚湾头没海,余脉成了珠江口外的岛屿。

  以前,无数次从广汕公路、深汕高速走过,远远看去,这一条与海岸平行的山脉,静静地蛰伏在那里。山后边是什么样子?!有什么故事?!这个问号和惊叹号,常常跟随着我东来西去。

  现在,我就行走在这片大山的深处。汽车,沿着省道356线、县道683线、县道944线,向着大山的腹地,悠悠地驶去。

  车外,山风吹过,路边的芦苇,映着日光,在风中摇摆。一条江,在路旁的山下,无声地流淌。

  暮色中,我们来到了一处地方——高潭。早就听说,这一带,是莲花山脉主峰的所在。八百里莲花山,因主峰形似含苞莲花,故得名“莲花山”。这里,是海丰、陆丰、紫金、五华、惠东五县边境的贸易中心。每逢圩期,海陆丰的海味,紫金、龙川、兴宁、五华的猪苗、山货、手工制品,在此贸易买卖。

  此时,大山深处,静谧安然。我在寂静的镇街上闲逛漫游。深秋的山风,紧一阵慢一阵地吹着,让人生出丝丝的惆怅。同行的人已经走远了,可是,我仍然回到了甫一下车的地方,我要再细细地感受和烙下那一座白灰抹墙的素朴的殿堂——高潭老苏区纪念堂。

  岁月的风云,就是从眼前的这座纪念堂氤氲的……

  九十三年前,也是这样的深秋时节,一个伟人,沿着另一条蜿蜒的山路,从海丰,来到了高潭。伟人名叫彭湃,他看中了这里是海、陆、惠、紫四县边的中心地带,他要到这里来撒播农运的火种,他要到这里来开辟海陆丰革命根据地的后方基地。

  我沿着彭湃当年的足迹,一步步跋涉在高潭苍苍莽莽的山水,一步步走向高潭红色历史的纵深。

  1922年,彭湃在高潭点燃了农运的烈火,从此,高潭的农民运动,就一直前赴后继,风起云涌。1923年4月,高潭所属二十四个乡,均建立了农会和农民自卫军,掀起了一波波减租减息的斗争。1927年11月11日,高潭区农会在高潭下圩埔召开了万人大会,宣告高潭区苏维埃政府正式成立。这是中国最早建立的苏维埃政权之一,这也是全国第一个区级苏维埃政府。

  徘徊在山清水秀的高潭下圩埔,瞻仰着高潭革命烈士纪念碑和高潭老革命根据地烈士纪念亭,我的心久久不能平静。大山深处的这一处小山村,仅大革命和第一次国内革命战争时期,被杀害的革命群众就有八百多人。而整个高潭,第一、第二次国内革命战争时期,被杀害的烈士就多达两千八百六十八人,绝户四百一十二户。

  但是,高潭的可歌可泣,高潭的彪炳史册,更在于它的赤帜高擎,更在于它的武装割据。1927年“四一二”事变后,在中共东江特委的领导下,高潭人民高举义旗,义无反顾地参加了东江第一次武装起义。

  这一次武装起义的结局,是海陆惠紫四县的工农革命武装,次第开进高潭中洞,为红色武装割据,展开了前期的工作准备。

  带着虔诚,我早早地来到了高潭的中洞,这是群山包围中的一片平畴。早晨的阳光,穿过白洋湖山顶的树梢,七彩斑斓地照在“百庆楼”前的旷埕上。我绕着“百庆楼”,一遍一遍地走着。这是一座东江典型的客家民居,六个厅,四处连廊,二十六间房。这又是一座东江典型的红色文物——中共东江特委、东江革命委员会、中国工农革命军第二师师部的旧址。

  驻足百庆楼前,我真的百感交集。革命的命运、楼宇的命运、人物的命运,就像电影一样,在我的眼前,一幕幕徐徐地映过……

  1927年8月,汇集于中洞的海陆惠紫四县工农革命武装,改编为工农讨伐军。9月,中共东江特委、东江革命委员会从海丰迁入中洞,并立即领导指挥了东江第二次武装起义,为承载南昌起义军进入东江,创造了有利条件。10月,南昌起义部队转战东江,叶挺、贺龙余部一千余人进入中洞,并在中共东江特委领导下,改编为中国工农革命军第二师(后称红二师)。10月下旬,东江第三次武装起义爆发,红二师和农民武装一起,从中洞出发,收复了海陆丰全境和惠阳、紫金部分地区。随后,陆丰、海丰、紫金等县,相继成立了县苏维埃政府,革命烈火,迅速燃遍了粤东八县,苏维埃政府所辖人口,也达到了二百多万。

  这是高潭、中洞最辉煌的时期。红军医院、红军被服厂、红军兵工厂、红军俱乐部、特委印刷厂、电话所、苏区、苏维埃政府……这些中国革命早期的机构,都是最早在高潭、在中洞出现的。

  就像大海有潮汐,河流有迂回,山路有起伏,革命也会有跌宕曲折。1928年3月,面对不断高涨的东江革命武装浪潮,国民党派出重兵,加紧对海陆惠紫根据地的围剿。中洞保卫战,就是捍卫海陆惠紫根据地最为激烈的战斗。然而,随着中洞的失守,海陆惠紫根据地基本丧失……百庆楼,就是在中洞保卫战失败后,遭国民党军队焚毁……

  而今,徜徉在2002年冬原址原地基按原貌修复的百庆楼,回想起八十多年前在这里发生的种种斗争和故事,我依然心潮起伏,唏嘘不已。而最令人感慨、令人低回的,是红二师师长董朗。这位1923年入党,黄埔一期学生,参加过东征、省港大罢工、北伐、南昌起义、东江第三次武装暴动的军事家、我军早期的领导人、中洞武装割据的指挥者,却于1932年10月,在湖北洪湖革命根据地,在“左”倾机会主义的所谓“肃反”运动中,被诬陷错杀,时年三十八岁。

  离开中洞,离开高潭,一路上,我默默无语。我沉浸在这片曾经燃烧过血与火的土地的往事中。西枝江在不远处汩汩地流淌,它仿佛在告诫我,胜利来得不易,教训也不应该似水流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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