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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剖乡土的冷酷与温情——读谢连波长篇小说《白云苍狗》(刘迪生)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5年06月23日10:55 来源:中国作家网 刘迪生

  费孝通在《乡土中国》中曾对农村有过这样的解释:中国基层社会,即我们所称的乡村,其社会结构可以用乡土社会一词概括。乡土的“土气”在于它的不流动性,也即农民在土地上世代为农,自给自足。这其中自然有封闭所由致的落后与贫穷,对于人性中一些美好的东西来说,也未尝不是一种保护。然而,现当代中国的发展瞬息万变,农村虽处于发展的边缘,却没有避免被裹挟进这一发展的洪流之中。相对于城市,农村的这一发展过程显得缓慢且充满伤痛,也更显得奇诡复杂。

  数千年来,中国一直是一个农业大国。即使是许多人背离了土地,生活在城市之中,其血液之中的乡土情结依然索绕在他们心头、梦中。农村人口也占着极大的比重,因此,乡村是观察中国社会演进的窗口,想要真正了解并认识中国社会,立足于农村,从现状之中找到原因所在,深入挖掘中国社会发展的内在脉络,或许不失为一个有效可行的捷径。因此,在中国有社会担当的作家群体,都集体把视野投放于农村这片更落后,更黯然,更广阔的天地,他们并不试图解决问题,更多地是以一种文人悲悯的情杯展现农村生活,谢连波的长篇小说《白云苍狗》便是在这方面的一次尝试与突破。

  无疑,谢连波是一位优秀的乡土小说家。乡土对于他来说并不是简单的写作对象,也并非单纯寄托情思的创作素材。他生于乡村,长于乡村,经过多年的摸爬滚打,消不去的依然是心头那抺乡土气息。对于作者来说,1947年出生的他,再也找不到自己儿时乡土那泛着乡甜泥土的气息,也回不到那个毫无戒备,溪边树下恣意的时光。他的儿时虽然伴随着大时代所由致的苦难,却也享受着农村该有的自然与单纯。然而,在商业发展的冲击之下,故乡正经历了日新月异的变化,面对这样的变化,或许,谢连波有些措手不及,它不能用对或错来单一概括。商业发展所带来的便利人人都在享用,而它的冲击,却是潜在甚至是无形的。他仿佛被这种潜在、无形的魔爪扼住了颈喉,难以忽视这种精神的苦痛。

  《白云苍狗》依托典型的岭南村庄回龙乡,展开小说情节,讲述了郑永炬、田世清两个家庭延续三代的恩怨情仇,小说时间跨度前后超过六十年,体现了作者对于时空叙事能力娴熟的运用,展现了自上世纪四十年代到本世纪初南方乡村在各种政治运动与改革风潮中呈现出来的独具特色的时代风貌。其中充满奇幻、传奇、曲折而又艳丽的故事,既可以看作中国乡村变迁的某种缩影,也可以看作是发展过程中人类的心灵史。

  《白云苍狗》并不以结构取胜。它没有让小说因庞杂的的叙事结构、关系,而疲于细节刻画。整本小说围绕“复仇”这两个字展开。“杀父之仇,夺妻之恨”。通过对这些不共戴天的仇恨的描述,延伸叙事的枝蔓。谢连波在叙事过程中,尽量客观地给予人性以充分的理解与尊重,他并不是写时代社会下的人,而是在写人。通过对两个家族关系变迁的描写,以小窥大,揭开中国现当代发展过程中不为人所熟知面的薄纱。田世清对郑一虎的仇视源于夺妻之恨,而郑永炬对田世清的报复则因杀父之仇,作者把人物置于情感支配之下,而非给其强行加上政治或是社会色彩但又不脱离社会发展的背景。他的过人之处在于他将这种古老而简单的“复仇”融入当代中国阔大的历史洪流之中,将人物的命运融入整个社会的开阖动荡中,使人物脱离自身的躯壳,获得更多的社会学与人类学上的意义。

  在这本汇集着野史、艳情、占卜、发家史、政治风潮以及城乡变迁等诸多因素的小说中,作者试图为我们全景式地展现当代中国乡村社会的具象形态。作者将当代中国乡村定义为浮世,发展过程中的中国社会即生机勃发又充满着矛盾与徘徊:在“破”与“立”的蜕变过程中挣扎。游走在万丈深渊的边缘,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万劫不复。一念天堂,一念地狱。未来总是留给那些笑到最后的强者,在他们微笑地享受发展所带来的使利时,也不会留任何席位给那些“迷途的羔羊”。在这一鱼龙混杂、凡圣同居的南赡部洲里面充斥着两种力量的交锋:人们想要掌握自身的命运,却又对神婆、庙祝等封建迷信深信不疑;人们试图在改革的浪潮中获得新生,却又经受不起外面世界的诱惑,最终堕入无间地狱。这是一场肉体与本能的狂欢,伴随着的是精神如饥似渴的孤单。这是一场荒诞而真实的派对,他们如同两条无形的绳索裹挟着中国乡村踉踉跄跄地前行。

  从沈从文的《边城》,到周立波的《山乡巨变》,再到陈忠实的《白鹿原》,中国现当代乡土写作经历了一场剧烈的嬗变,这种嬗变并非割裂性的。而在不断纯熟完善的过程,是认识的不断纵深。这场嬗变并非与过去隔绝,而是利用新的叙事技巧和表现手法对过去进行整饰。相较之前,我们这一代的乡土写作渐趋成熟并形成特有的风格。既摆脱了湘西派对旖旎景观的过分强调与依赖,充满了对过往的留恋与眷顾;也不似乡土派那般刻薄尖锐,充斥着对乡村的鄙夷与批判,带着观点对乡村风土作以想象中的描述,虚渺而又飘乎,缺乏真情实感的体验。

  在谢连波的笔下的乡村,乡土显得更加立体丰富。长期“重农抑商”的中国来说,乡土是承载、支撑着曾经中国运命重要的载体。它的愚昧与落后不言而喻,作者用自然主义的手法再现了乡村变迁阵痛过程中结构的变动以及对人性的考验。狂热、贫穷、饥饿、强奸、情色、赌博、吸毒、癫狂……然而在另外一方面,贫穷意味着远离商业社会的单纯与善良,落后也极大地消减了人们的物欲。细微之处透露出温情,无论是田世清对孤儿寡母的照顾,还是郑永炬对王杏花的坚贞,亦或是郑永炬最终与田家的和解都透出浓浓暖意,似阳光穿透乌云,让人看到重生的希望,也因此带上救赎的意味。

  作者对于乡村的发展,也并非如其他小说那样持否定的态度。深深的乡土情结根植于他的血液之中,表现在字里行间。他看到了农村在发展过程中的堕落与不堪,并为此感到心痛与惋惜。因此,小说中总是暗藏着一股流动着的忧郁,从作者的笔尖下散发到全书,氤氲而成为乡村最好的注解。虽有不堪,它都像忍者一样承受包容着一切,并最终以自己的自然与纯真化解污垢与泥浊。“白云苍狗”不仅止是对于中国乡村发展状态的描状,也是作者寄托类似于杜甫一样,为农村鸣不平的情怀。事物的本真远比我们看到的复杂,如若我们任由历史辗过,粗暴地将其单一化,那么,损害的不仅止是农村的形象,也是中华民族之所以强大的根基。

  从决心复仇到最终和解,郑永炬的自我救赎具有特别的意义,它不仅代表着两个家庭的和解,同时也预示着以田世清为代表的政治生态和以郑永炬为代表的商业生态之间的和解。也是谢连波最渴望看到的农村的状态,这种和解可以被认为是一种象征:既是对人生的一种回馈,也是对时代的一种总结。

  《白云苍狗》还有不少可圈可点之处努力摆脱小说的一般叙述而心理描写少的格局,在心理活动的刻划上向现代小说提升,故对李彩凤等的心理描写是较深刻细腻的。

  注重细节的典型作用,有不少生动典型的细节,如永炬与杏花的初夜,再如金好与丘萌萌的矛盾等,因这些都是来源于生活的真实,故显得特别生动。

  小说层次的高低,还看文体的文化底蕴,故白云苍狗在以传统文化浸润上作了必要的努力,以郑少儒的形像渲染名士文化,他以儒家入世思想鼓励郑可强上进奋斗,以佛家与道家出世思想帮助郑永炬解怨,在这些影响小说质量的要素方面作出了努力。

  “天上浮云似白衣,斯须改变如苍狗”,我们正在经历的时代,是一个瞬息万变的时代,一切都以一种倍增的姿势狂飙突进,我们时刻面临抉择,如何适应变幻无常的人生?谢连波用小说家言为我们提供了一个独立视角:放下仇恨,克制欲望,用善意对待生活,用温情融化残酷,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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