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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亲麦子似我娘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5年06月02日11:07 来源:中国民族报 普显宏(彝族)

  西南大旱,土地龟裂,田地张着嘴一个劲喊渴。庄稼接不上地气,田里的一切绿色植物仿佛一夜之间就急白了头。不到麦收的季节,孕穗的麦苗却已枯萎。母亲步履蹒跚地来到自家的麦田里,捋一把麦穗在掌心,却揉不出一粒饱满的麦子。82岁的老人,收过的豆麦像树上的树叶一样多,一辈子却从没见过如此严重的秋、冬、春三连旱。看着手中干瘪的麦穗,母亲哭了,就像父亲离世时那样悲伤。

  母亲的悲伤使我想起了有关麦子的许多往事。在我的童年,这时节的麦田已是一片金黄,我们一群“捣蛋鬼”常在门前的麦田里玩一种叫“躲猫猫”的游戏。麦浪淹没了我们矮小的身材,是绝妙的藏身之地,但我们踩倒了麦茬,难免招来大人的一阵臭骂。随手拔起一棵麦茬,在节管上用指甲划一条细缝,对着嘴,我们就能吹出“三月麦子青,四月麦子黄,小郎参军要走了”之类的彝族小调。

  吹累了,感到肚子饿,我们就烧麦子来吃,把那带浆汁七成饱的麦穗丢进火堆,待火苗烧去麦芒,把黑糊糊的麦穗拿在手里一搓,吹去麦壳,一粒粒泛青的麦子就可以吃了,香喷喷的味道与秋天的烧苞谷差不多。我们常做的恶作剧就是掐一穗麦子,趁大姐姐不注意的时候,倒入她们的衣袖,那麦穗就会顺着袖筒“爬”到她们的腋窝下,把人挠得痒酥酥的,常吓得她们大呼小叫、花容失色。

  现在的人们,对食品添加剂之类的东西十分反感。其实,有些添加剂不仅能增加食物营养和口感,而且很安全,比如发酵面粉用的酵母。乡下那时缺少这些东西,吃起麦子就很“另类”。记得有一年夏天,家里的瓦缸里没米了,木柜里只剩下半柜小麦。父亲来不及把它们拿到石磨上磨成面粉,就每顿舀两碗小麦在土锅里,放块腊肉骨头,加足水量,架在柴疙瘩上煮,把一粒粒麦子煮开花,再放点盐巴,汤汤水水舀一碗就当饭吃了。

  那时我们吃得最多的面食是鸡头面汤,就是把麦面加水调稀,再用筷子把面块挑到沸水中煮熟,放点糖精或盐巴就可以吃了。胶泥状的面块咬在嘴里一点都不可口。母亲说,有一个回农村的大学生,不会煮饭,家人叫他煮鸡头面汤,他就把家中刚出窝的十几只鸡仔的头砍下来煮在面汤里。家中吃鸡头面汤的时候,母亲就常讲这样的笑话逗我们开心。

  火烧粑粑是家人远行时常备的干粮,肚子饿时捧口山泉水和着就能当午饭吃了。火烧粑粑要先把麦面揉透,放小苏打,那时候小苏打金贵,我们舍不得多放。麦粑粑在锅里烙好后,还要趁热放到辣火灰里翻两下,经这么一炮制,一股纯正的麦香味就溢出来了。但这火烧粑粑冷了之后就变得有些坚硬,吃了常导致那些胃不好的人犯胃病。记得有一年春天,新麦刚出来,村里一位七十多岁的老人就因为吃了一块火烧粑粑,结果引起胃穿孔,不治而亡。

  馒头、包子很好吃,但我们一般要到端午节、中秋节才能吃到这些较好的面食。那时农村没有酵母,做馒头、包子发酵用的是“药引子”(我们又叫它“面本”)。过节前两天,妇女们在田间干活的时候,就会打听哪家留有“面本”。分一小点“面本”过来用水化开,就可以发面做包子了。要是找不到“面本”,就问谁家有甜米酒,用甜米酒的汤汁和面,在室温下放两三天,就做成“面本”了。这“面本”有气味,闻起来酸馊酸馊的,用它和出一坨面,放置一夜,第二天就成蜂窝状,胀满了整个面盆。这时就得先揪下一小坨面,把“面本”留起来,以备下次使用。然后,再放些小苏打和少许生面反复揉。苏打的作用是“杀酸”,不加小苏打做出来的馒头、包子会酸得没法吃,而加多了则色泽泛黄,没有看相。

  那时我觉得这小小的“面本”太神奇了,竟能使馒头、包子变得这么松软好吃,就指着那留好的“面本”问母亲:“留着‘面本’做什么?”其实我是想让母亲说说为什么要留“面本”,以及“面本”为什么会使包子那么好吃。母亲却被我给问住了,想了半天才说:“这‘面本’就像你奶、你娘!有你奶才有你爹,有娘才有你!”母亲的回答,趣意盎然,至今回想起来,仍充满了温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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