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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洪波:务川朱砂笔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5年05月30日21:52 来源:人民日报 高洪波

  羊年第一次出行,选择了贵州的务川。

  离京时已是四月初了,先告别了北京盛开得让人如醉如痴的各色玉兰花,那大朵大朵如鸽子般的花朵儿,开心地栖息在枝头,白的如云似雪,粉的色彩迷离,紫玉兰呢,端的称得起一个熟透了的词:姹紫!“姹”是书面语,“美丽”之意,可我愿意借用一个同音字“诧”来形容北京美丽的紫玉兰,它的确美得让人诧异,或者说不可思议也成。将开欲开之时,水滴形的花蕾耸立云天,因为叶片稀少,紫玉兰的枝头全被花蕾占据,它们放肆地享受着春天里的一切,这种坦然的气质本身就极迷人。特别一夜春风来,大朵的紫玉兰“哗啦”一声绽放在枝头,硕大的花朵沉甸甸地挤向晴空,也把一种无言的高傲之美显示给人们。

  告别北京的玉兰花,千里万里来到务川。

  务川属遵义地区,以仡佬族与苗族同胞为主,我平生第一次来到这片盛产丹砂的土地,顿时被奇特的仡佬族文化所吸引。按理说贵州我一直不陌生,我在上个世纪六十年代中期曾有两年时间生活在贵州。两年间我就读过贵州三所中学:毕节一中、黔西一中和都匀一中。频频转学的原因是因为父亲的工作不断调动,他是支黔干部,属于革命一块砖,东南西北任党搬,我则是“革命砖”上的附着物,于是贵州成了我的第二故乡。

  记得从遥远的内蒙古科尔沁草原初到贵州,我被贵州同学称为“老广”,长大之后才知道那是当地土著人对外地人的统称,可当时感到极受刺激,遂努力学习贵州话,以便摆脱“老广”身份。因口音特殊而受排挤使一个少年人心理受到重创,这种独特的体会让我对贵州永生难忘。

  务川仡佬人的方言与汉族无异,可能这种语言融合早在五百年前的明朝就完成了,因为仡佬人历史上以忠义著称的申佑正以铜像的形式站立在我面前,“土木之变”中他以身代替君王突围,结果壮烈牺牲,死时刚刚二十四岁。申佑少年中举,应是科考制度中的青年才俊,仡佬人精通汉文化,可能不止五百年,他们的先民为濮人,同时创立著名的夜郎国,也把一个饶有意味的成语留在了中华文明的驿站上:夜郎自大。

  濮人之后为僚人,僚人之后为仡佬。务川仡佬族苗族自治县成立于1986年,是典型的改革开放时代的产物。手头有一本《注视仡佬》的书,内中有刘兴华一文,专论及务川的文化对接,他这样写道:“务川接受汉文化的影响,确证至少从秦末汉初起,而在之后的所有遗存中都能证明,汉文字一直就是当地主要的通行文字。历史证明,以仡佬族为主体民族的务川,表现了极其博大而包容的民族特质。”

  尽管仡佬族对汉文化主动对接,可在务川的短暂逗留中,我们还是感受到了仡佬文化的独特魅力。譬如在九天母石附近寨子里的祭祖,譬如对竹子的图腾崇拜,再譬如鹰与葫芦的远古传说,“宝王”与“竹王”的远方记忆,无不充盈着仡佬文化的气息。“宝王”与丹砂有关,他既是仡佬人的骄傲先祖,又是采砂人的守护神灵;“竹王”则略晚一些,竹子在南方蓬勃地生长,它们以笋供食,以枝供炊,以竹竿搭屋供居住,还可制家具农具,可谓全身是宝,汉族大知识分子苏东坡对竹子佩服得五体投地,自称“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虽誉竹为最,可从未奉竹为王,仡佬族应该是中华民族中对竹子给予最尊崇地位的一个民族。

  丹砂的红与翠竹的绿,是仡佬族的心灵颜色,他们一代又一代涂抹着、勾画着,在黔北的崇山峻岭中留下一幅又一幅鸿篇巨制,这画作显现在历史的时空中,令人叹为观止!

  更叹为观止的是仡佬人的高台舞狮,叠成五层的八仙桌,舞狮人边舞边攀,高空中腾挪闪躲,或钻或插,把惊险与欢乐齐齐掷下高空,据说五层桌子不算什么,最高的可叠至十二层!这当是云贵高原一大奇观,相对于中国广东的南狮以及北方的狮舞,仡佬人小、巧、灵、险的高台舞狮,极具观赏性和创造力。这是杂技与武术的组合,也是胆量与技巧的挑战,仡佬文化借助高入云霄的狮子,展示出雄健悍勇的一面!

  离开务川的早晨,在宾馆的墙角,我意外地见到几株含苞待放的紫玉兰,我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本以为在北京分别,没想到在务川重逢。深山春晚,玉兰迟放,赶上就是缘分。

  同行的仡佬族女作家肖勤兴冲冲地指着玉兰,告诉我道:“这花在我们这里叫状元笔,又叫朱砂笔!”我仔细一看,顿时叹服,一枚枚含苞的玉兰蕾,像极了一管管点染蓝天的朱砂笔,真是绝妙绝美且精准的比喻!

  务川的丹砂,务川的竹,务川的云霞务川的雾,此刻全被一管管朱砂笔点染和勾勒着,“大美务川”四个字,也这样脱颖而出了。

  羊年初走务川,携几枚朱砂笔归来,殊快意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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