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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的渴望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5年05月26日10:38 来源:杨永康

  一个人年轻的时候一定要好好读几本书,这样好一生受用。特别是孩童时光,抓不住一生都会有缺憾的。我们生于上世纪60年代的人对此有很深的感受。

  因为历史的原因,我们这一代人一出生,就有饥饿等着了,可是有一样东西确实缓解了我的饥饿感,那就是听姐姐给我轻声诵读她喜欢的书,听着听着便把什么都忘了,包括很恼人的饥饿感。许多年后读刘半农先生的《饿》,特别感动,觉得那个坐在门槛上“把一个手指头放在口中咬的孩子”就是我自己。印象最深的是姐姐读《闪闪的红星》,老期待着漫山红遍的时候一切都好了。读到更多的书是我十几岁以后的事了,一次随大人走亲戚,大人们总有说不完的话,我无事可干特别无聊,亲戚打开一个加锁的木箱子,里面全是书,还有整摞的杂志,有全套的上海《文艺学习》、还有全套的《星星诗刊》。我就是在那时候看到钱谷融先生的《文学是人学》这篇文章。杂志还给亲戚了,这篇文章我偷偷裁下来保存了下来。我翻得最多的是马列经典作家论文学的书,书名我忘了,精装版的。我想赖着不还,亲戚催得紧,最后当然是依依不舍地还给人家了。还记得有多位作家谈写作的书,书名叫《作家谈创作》,中青社1955年版的,收录的是丁玲、老舍等20余位作家的创作谈,他们的作品是怎么创作出来的,我总算多多少少明白了一点。萧殷的《与习作者谈写作》也很实惠。后来才知道我那个亲戚是个文学青年,笔名冰沸。

  一踏进大学的门,没有书读的窘境就算结束了,除了上课,我就泡图书馆,一个借书证一次可借三本,我就查好书目,借同学的借书证再借几本。那时我精力好,看得快,一两天一本书,一本书看枯燥了,换另一本。上世纪80年代初,美学大兴,凡美学的讲座我都听,看了朱光潜、蔡仪、王朝闻等,还购买了克罗齐的书与黑格尔的书,及《西方美学史》《当代西方美学》。特喜欢克罗齐的《美学原理》《美学纲要》,朱光潜先生翻译的。这两本书在我案头放了好多年。黑格尔的《美学》两册让一个同学借走了,至今未能还我。其次看得最多的就是诗歌了。那时候朦胧诗方兴未艾,我在中学写过的一首诗“轰动”了。诗名叫《啊朋友,你可知道她为什么生气》,内容是虚拟的,写主人公是一个美丽的姑娘,因为太美,好多人对她嫉妒得不得了,得不到周围人的理解。语文老师讲评的时候用四川话给全班同学朗读了一遍,效果好极了,引得同学们满堂大笑。我当时发誓不再写诗歌了。文学社成立后,我又对诗歌蠢蠢欲动了。能看到的诗歌都看了,郭小川、艾青、蔡其矫的,还包括田间、贺敬之、柯灵的,马雅可夫斯基、歌德、海涅、拜伦、雪莱、惠特曼、聂鲁达的。我最喜欢的是聂鲁达,他的《马楚比楚高峰》,读后内心特别震撼,在遇到艾略特之前我用心最多的外国诗人就是聂鲁达。另外要提的就是流沙河先生编著的《台湾诗人12家》,12位台湾诗人都堪称意象大师,这一点给我印象很深。还有几位朦胧诗人的作品,碰到我就看。特喜欢顾城的诗。他的《门前》至今还抄在我的一个笔记本上。“我多么希望有一个门口,早晨阳光在草上,我们站着,扶着自己的门,门很低,但太阳是光亮的,我们站着,不说话就十分美好。”读到更多国外的诗应该是大学毕业以后了。这里有一本书我想特别提及一下,就是赵毅衡先生编译的《美国现代诗选》,在这本书里我第一次接触到艾略特、庞德、斯蒂文斯、罗杰斯、肯明斯的诗。好长一段时间朋友们都把我的创作划归到新散文之列,后来又划归到在场主义,其实我自己觉得把自己的文字划归意象主义更合适,姑且称之为新意象主义吧,因为意象主义在英美诗歌里已经发端好长时间了。我的散文是艾略特、庞德、斯蒂文斯、罗杰斯、肯明斯诗歌的最大受益者,他们都堪称意象主义大师。

  大概是20世纪90年代初,我与诗歌的缘分就基本结束了。我在另一所大学里开始研究新儒家。我读了梁漱溟、熊十力、贺麟、冯友兰、唐君毅、牟宗三、徐复观,钱穆、成中英、余英时等的不少论著。研究新儒学必须精通宋明理学,要精通宋明理学,朱熹就是绕不开的一个人物。我一直不怎么喜欢朱熹,包括他的诗。生机勃勃的诗歌,生机勃勃的一个民族让他给搞得半死不活了。我系统地看了《二十四史》,就是在读《二十四史》的时候与明代大诗人李梦阳相遇了。一耗又10多年的时间过去了。李的作品要读,李同时代有作品的全得读,包括李的门人弟子诗友师友,乃至敌人。《一统志》《明实录》阅读量特别大,都是典藏书,复印受限制,我就手抄。那时候师大典藏部一周6天至少有3天是不开放的,一般周一是职工政治学习时间,周三是职工业务学习时间,周四五还有党团员学习时间,老觉得时间不怎么够用。我的研究成果是《李梦阳年谱》,那是国内的第一部李梦阳年谱。

  老沉浸在古籍里不是个办法,20世纪90年代后期,我又开始重操旧业,写随笔,也写散文。有一篇千把字的散文被《中华散文》刊载后,被多家报刊及年选选载,我当时很兴奋,此后便钟情于散文。开始写散文那几年自我感觉很好,第一本散文集出来后,写作的第一个困难期来临了,不能写的时候,那就好好读读书。西方的思想家包括哲学家的著作可以说都接触了,最受益的是尼采、本雅明、巴特、福柯、荣格、德里达、拉康等哲学大师,及乔伊斯、贝克特、西蒙、格里耶、卡夫卡、伍尔夫等文学大师。看尼采,不能不看叔本华。尼采亲口说过,“在莱比锡期间,他偶然地在一个旧书摊上购得了叔本华的《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一书,欣喜若狂,每日凌晨2点上床,6时起床,沉浸在这本书中,心中充满神经质的激动。”后来他回忆说,当时他正孤立无助地经历着某些痛苦的体验,几乎濒于绝望,而叔本华的书就像一面巨大的镜子,映现了世界、人生和他的心境。觉得叔本华好像专门为他写了这本书一样。看卡夫卡你得看凯尔凯郭尔,看海德格尔又要看萨特,看波德莱尔你得看本雅明,看贝克特必须看乔伊斯,看贝克特顺带连法国新小说也看了。只要你读书真的上溯三代下溯三代了,总有读不完的书。这个大师方读罢,那个大师早在等你读了。所以我在一个访谈里说,我不仅是艾略特、庞德、斯蒂文斯、罗杰斯、肯明斯诗歌的最大受益者,又是乔伊斯、贝克特、西蒙、格里耶、卡夫卡、伍尔夫小说的最大受益者,还是尼采、本雅明、巴特、福柯、荣格、德里达、拉康等哲学大师的受益者。在他们的启示下我解决了我文字的结构问题,也解决了我文字的叙述问题。一晃西方的东西特别是西方现代主义的东西又耗去我10多年时光。

  阅读的真正意义不在于我们读了什么,而在于我们始终保持对阅读的恒久新鲜与恒久渴望。正如布勒东说的, “渴望,对,永远如此。”是的,永远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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