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泼烦》里生出的智性和狼性

　　陕西方言“泼烦”大概是指那种黏滞的烦恼。《泼烦》是陕西作家邢小俊写的一本散文集。

　　在我看来，泼烦这样的烦恼，是有着与潮湿相关的纠缠，剪不断理还乱，也正等同于陕西的另外一句方言：打不湿扭不干。既然有水汽，也不是那么粗糙的，有着一点生活融合于其中的小烦恼，比如在都市里随时体会的那种烦躁。

　　纵观《泼烦》，写得最贴心境的是该书的序言：“这两年，我常常莫名地感到泼烦。这种泼烦的心境却轻易不能用言语表达，也没有表现在具体的事体上。并且，飞逝的岁月，更增加了我的惶恐和紧迫……我知道我泼烦的心境有很大的普遍性，这个社会上稍有责任心的人和我一样，在生命的某一段都为一些现象忧虑过。生命还有一段路要走，许多责任还要承担，我们必须更超脱更达观更有胸怀地生活下去。”

　　虽然很烦恼，但到底是撑着。邢小俊表达着现代人共有的那样一种莫名气恼的情感。但是，仅仅局限于这样的情绪，显然不是该书表达的主题，它就像作者走进了某个混沌的房子，告诉那些混沌生活的人，我和你们一样的痛苦和烦恼着。

　　但是，怎么办呢？生活的智性到底在哪里？我们如何可以从泼烦中抽身开来？

　　散文集《泼烦》分了几个小章节来进行探讨。

　　《土坑》是作者记忆中的乡村，大概也是作者为克服泼烦情绪而向往的一种记忆中的乡村。但是那种沉睡在他心灵的过去的乡村，虽然美，没有提炼，却缺乏着动感和时代的鲜活性，无由地让人感到能跟泼烦对抗的东西。

　　《超度》主要是写亲情，写到父亲、母亲、舅舅。邢小俊有很浓厚的家族意识，这一点还是很让人感动，亲情融汇成一个千姿百态的客观的圈子，也算是为我们画了一个众生相。在这章中，生发着一种朴素的温暖，轻轻地将“泼烦”驱散了一些，还生出一个虽然也面临着纠葛，但却有很多温情的世界。

　　《静隐》这章是我蛮喜欢的一个章节，不知作者为什么把它取名为“静隐”，而在我看来，都是红尘叙事，非常有生活味道，比如说写到汉罐、鞋、男人和女人，这里面有些句子非常有哲理(智)性，有种朴素的生活哲学，如写到：“人，其实是一种能量，人生的过程就是能量释放的过程，人像种子一样抵抗地球引力逆势成长，长到一定的程度就歇下来。”很有形象感。写男人和女人，也都写了男人和女人的一生。在这章中，还有《华阴老腔》《禅心妙语》《长安居》《理想生活》等，在我看来，这都是温热的蒸腾生活。不过邢小俊在这种温热蒸腾的现实生活中，却渴望着一种比生活本身更高的东西。比如他写到：“最近我就想，在这碌碌走动的人群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个关于理想的秘密。这与他正从事的东西无关。”这种话，邢小俊在另外的场合也说过，“鲁24”参加社会实践时，学员看到一些革命先烈的照片，很多人看上去都很英俊。大家惊叹，邢小俊说：“你知道他们为什么看起来那么有神采，因为他们有理想！”

　　《废城》也是我很喜欢的一个章节，在所有文章中，我觉得这章是最具有艺术性的，因为其中有作者首次以一个拾荒流浪者的身份来进行叙事的篇章，将“我”置为“非我”，具有奇妙的叙事视角，这在小说叙述中其实已不算很新颖，但在散文写作中，却运用得非常少。邢小俊不是科班出身，我认为他这样写，是出于一种对于艺术的直觉，作者有种潜在的艺术气质和混沌的艺术感觉。还譬如其中的《黑色》：“也喜欢用墨水在白纸上涂一圈黑，看黑白交界处的两种极端的泾渭分明。看黑白两色的互相咬噬和交融，便品出许多辩证的思想。”

　　这段话也很有哲理性和形象感。

　　散文集《泼烦》的产生，其实也离不开作者的思想准备。除了《泼烦》外，邢小俊还写了《觅渡》《大策划》这样的书，《大策划》是邢小俊在《华商报》工作10年所做的一个策划案的记录。在这纷繁的乱世上，在有些普通和简单的新闻事件中，在泼烦的情绪中，一个新闻人如何发现那些隐藏在平庸之间的光亮，这确实是个问题。

　　从这里也可看出邢小俊将来的写作方向，他可能将从平庸的现实出发，思索那些光感和亮点，具备一个新闻媒体策划人应该具有的大视野。由于做报纸经常接触到事件以及弱势群体，让做记者出身的邢小俊除了新闻敏感外，也同时具备着悲悯情怀，他总是关注着世间万象，关注着那些弱势群体，他的家庭为了村子里建广场捐赠了几十万元，也因为他们家的团结与家风，被评为陕西的“五好家庭”和“最美家庭”。他在报纸上看到一位洗碗的村妇丢了几千块养孩子的钱，马上偷偷帮助那人。

　　这些悲悯情怀也渗透在他的作品、策划案中，比如，他策划的全国第一个农民工免费大学的诞生，让那些从小离家的农民工完成了大学梦。还有，为了宣传西安阎良的飞机高地，同时为了纪念唐山大地震30年。他策划了“包机飞唐，重温冰冷的历史”，让情感找到另一种高地。

　　那就像他自己的写作和生活想法：邢小俊平时不太谈自己的理想，但是他写作和他对事业的精神，可以在他的文章中看出端倪。他在《泼烦》中《蒙惊超》这篇短文中写道：“我招呼你拿起那长戈，我们立起环视寰宇，意气风发，何其雄哉，我们环顾左右大喝：拿马来，拿马来。”

　　这让我想起王晓鹰导演的莎士比亚的戏剧《理查三世》，最后，当金戈铁马的理查三世被敌人单挑下马，击于剑下，他仍大声喝着：“一匹马、一匹马，我愿用整个王国来换我的一匹马！”看剧后，很多人都在讨论，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有人说，理查三世后悔了，觉得占有的王室江山不如生命更为重要，他需要一匹逃跑的马。

　　而我认为恰恰相反，理查三世是说：我愿用整个王国来换一匹能让我战斗的马……这也正是邢小俊透露给我们的他将要写作的方向，也是所有的青年才俊需要和努力的方向，用他们的马与心底里潜藏的狼性，超越那些庸常缓慢的泼烦生活，找到生活的智性与意义。

　　写作，同样赋予了作者驰骋疆场的勇气和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