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美国国家图书奖获奖作品：战争阴云与现实关怀

　

　　美国国家图书奖是美国文学界的最高奖项之一，始于1950年，每年举行一次，由美国出版商协会、美国书商协会和图书制造商协会联合创立。该文学 奖总共分成四个领域，包括虚构类、非虚构类、诗歌类与青少年文学类。从2013年开始，基金会为了使更多作家获得关注，开始公布当年四个奖项各自的10部 候选作品长名单。2014年美国国家图书奖虚构类作品长名单中，有三部短篇小说集入围，其中两部都是新面孔作家的处女作，另有两位普利策奖得主；诗歌类长 名单中的诗集风格迥异，入围诗人几乎都荣誉等身，其中有一名普利策奖获得者；青年文学类长名单中的作品趋于多样化，文类涉及奇幻小说、回忆录、推理小说、 非虚构作品、科幻小说以及一部小说体的历史文学等。

　　11月19日，2014年美国国家图书奖最终结果揭晓。菲尔·克雷(Phil Klay)以其处女作短篇小说集《重新调整》(Redeployment, 近期各报刊在对美国图书奖的报道中，该作一般被翻译为“重新部署”，笔者结合作品展现退役军人面对从战场归来后生活的极大反差而难以适应的主题，将小说标 题翻译为“重新调整”。)荣膺国家图书奖虚构类作品奖；《纽约客》的专职撰稿人欧逸文(Evan Osnos)凭《野心时代：在新中国追逐财富、真相和信念》(Age of Ambition: Chasing Fortune, Truth and Faith in the New China)一书获得非虚构类作品奖；路易斯·格鲁克(Louise Glück)以诗集《忠诚的和贞洁的夜晚》(Faithful and Virtuous Night)获得诗歌类奖；杰奎琳·伍德森(Jacqueline Woodson)凭韵文体回忆录《做梦的棕色女孩》(Brown Girl Dreaming)获得青年文学奖。85岁高龄的奇幻与科幻作家厄苏拉·K。勒·奎恩获得了美国文学卓越贡献勋章。

　　《重新调整》：

　　反映战争对心灵影响的最新力作

　　年仅31岁的菲尔·克雷是企鹅出版社近两年力推的新面孔，他出生于纽约，2005年从达特茅斯学院毕业后即加入美国海军，菲尔·克雷服役期间在 美军驻伊拉克的部队中担任公共事务办公人员，曾经参加了伊拉克安巴尔省的战争，经历过战争的残酷。克雷参加了很多士兵的葬礼，深刻体验到一个军人的死对一 个家庭带来的毁灭性打击。克雷回国后生活在与战场迥异的另一个世界，精神仍被战争的痛苦回忆缠绕，一度被视为精神错乱者，孩子也询问过他是否杀过人的问 题。此时惟一能够帮助克雷宣泄情绪、厘清思路的方式就是写作，他借助报纸撰稿人的职业，创作了一系列战争主题的小说，最初发表于《财产》《纽约时报》《纽 约新闻日报》《罐头房》以及《2012年美国最佳非必读书目》上。《重新调整》是克雷第一部结集出版的短篇小说集，其中收录的20篇短篇小说从不同视角近 距离展现了伊拉克战争期间及战后士兵生活的真实场景。作者以现实主义的创作手法，诙谐生动地描述了海军战士在伊拉克和阿富汗战场上的生活，以及他们退伍回 乡后难以适应平民生活的艰难心路历程，若干小说发生在伊拉克的安巴尔省，还有一些故事是以美国平民生活为背景，着重突出士兵退役回家后的心理反差。“重新 调整”是短篇小说集中核心故事的标题，讲述了海军士兵在伊拉克战场上7个月恐怖、无聊的生活，以及偶尔出现的幽默一面，故事另一方面着重展现出战士回到家 乡后的内心失衡。克雷在获奖致辞中也提到，“我回来后，不知该作何想法。”他说，“面对一个牺牲的海军陆战队战士的父亲，你该怎样用言语解释海军陆战队对 你来说意味着什么？”克雷作为战争的亲历者，他的描写更具有真实感人和触动心灵的效果，作品在展现士兵回到家乡后和家人、恋人久别重逢的场景时，创作手法 具有强烈的真实感和独特性，打破了一般所采用的喜极而泣、拥抱叙谈的老套叙述模式，而是采用带有黑色幽默色彩的笔触展现出亲人团聚的真实画面。青年作家克 雷之所以能凭借处女作打败提名名单上更老派的玛丽莲·罗宾逊的新作以及安东尼·多尔有关二战的小说从而斩获殊荣，原因也许在于作品主题契合美国社会普遍关 心的中东与战争现实问题，及其冷峻的现实主义笔触和罕见的情感深度。

　　《重新调整》跨越国家和种族的界限，展示了士兵所生活的迥然不同的两个世界：从梦想到失落，从战争到和平，欢欣、自豪、遗憾以及厌恶，各种情绪 杂糅在一个角色身上，书中充满着残暴与信仰、罪恶与恐惧、无助与求生等主题的对比，主人公试图在混乱中找到人生的意义。《纽约时报》书评给予小说极高评 价，称该小说令人捧腹、刺痛人心、撕扯灵魂，又让人感到忧伤，是目前为止描写战争对于人们心灵影响的最佳作品。

　　《野心时代：在新中国追逐财富、真相和信念》：具有时代感的“中国报告”

　　非虚构类获奖作品《野心时代：在新中国追逐财富、真相和信念》的作者欧逸文是《纽约客》的专职撰稿人。2005年欧逸文曾作为《芝加哥论坛报》 北京办事处代表和《纽约时报》驻中国记者在中国生活了8年，他对中国怀有深厚的感情，以记者的敏锐洞察力捕捉到中国民众对“成功”的巨大欲望。作者的采访 对象从被成功欲望猛烈冲击的亿万富翁、“垃圾女王”张茵、清扫他在北京所住那条马路的一位清洁工诗人、大受欢迎的作家韩寒等，以丰富的样本呈现了中国人的 真实生活状态，生动展现了中国人的梦想和自我怀疑精神，恰当契合了中国当下的时代脉搏。书中人物从表面看好像并无相似之处，但他们却呈现出共同的形态：在 经济高速发展的同时，人们追逐成功，承受压力，也感到空虚，转而寻求信仰以寻求内心的宁静；自我意识的觉醒开启个人主义新篇章，但也同样滋生割裂感与不 安。

　　在欧逸文的笔下，一个复杂而充满生机的中国，透过一个个野心人物的野心故事，跃然眼前。作者曾读过鲁迅的著作，他借用鲁迅的观点“世上本没有 路，走的人多了便成了路”，践行自己的开拓性尝试，即以写实的手法把握中国过去30年来的发展脉搏。在这本记载着中国发生过和正在发生的现实的作品中，承 载着作家对中国发展的密切关注和深层忧虑。欧逸文在访谈中提到将中国当下的时代同美国1920年代的发展模式相对照，认为两个时代具有很多的相似性，这种 比照对中国的发展具有启示意义。

　　《做梦的棕色女孩》：

　　诗句诉说非裔女孩童年故事

　　非裔美国作家杰奎琳·伍德森出生于俄亥俄州，但她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同祖父母一起生活在南卡罗来纳州，在那里她了解了种族隔离并按照祖母的信仰恪 守宗教戒律。伍德森的生活充满着亲人关爱和对美的赞赏，她从中享受着欣喜和家庭安全感。后来她搬到布鲁克林居住，在那里虽然生活更加自由，却让伍德森感到 失落。作者在生活中积淀着讲述故事的渴望，这种感觉渗透在童年回忆录《做梦的棕色女孩》中，作品以韵文体写成，以20世纪六七十年代美国人权运动为背景， 细腻刻画出作者无论身在何处，却总找不到家的失落情感。伍德森著有多部青少年小说及插画书，其中包括《移动》《如果你轻轻地来》和《奇迹的男孩》。杰奎 琳·伍德森曾三次问鼎纽伯瑞文学奖，前后两次入围美国国家图书奖。在伍德森的《做梦的棕色女孩》中，屡获殊荣的伍德森以令人着迷的语言讲述了她如诗一般的 童年生活。

　　倾听和感悟令伍德森对于周围的环境、朋友和家庭都有深刻理解。从俄亥俄州到南卡罗来纳州再到纽约，通过上世纪60年代至70年代间的成长故事， 伍德森描述了自己成长过程中遭遇种族歧视的现实，展现了她对民权运动日益增长的认识。该书被称赞为“感情真挚，字里行间都能感受到孩子在这个世界上不懈寻 求属于自己的位置”。整部回忆录都充斥着作者对于故事及讲故事的热情，早期的创作意图和孩子敏锐的观察力都表露无遗。她动人有力的文字反射出孩子们天真纯 洁的灵魂。伍德森用诗句将青少年时期的生活经历同纽约的遭遇交织在一起，为读者们呈现了珍贵温暖的感悟，语言精致婉约。《书目杂志》评价该作品 “那些微不足道的小事——糖果店的冰淇淋、祖父的花园、果冻罐子里的萤火虫——在她的回忆中变得愈加清晰，最后付诸文字……文字优雅、意味深长，是一部令 人难以忘怀的作品”。

　　《忠诚的和贞洁的夜晚》：

　　相同场景下的无限可能

　　美国女诗人路易斯·伊丽莎白·格鲁克1943年4月生于纽约，在长岛长大，是有匈牙利犹太血统的美国诗人。格鲁克曾出版过包括《七个时代》《新 生》《草地》《野鸢尾》《阿拉若山》在内的11部诗集；获得过普利策奖等多种荣誉，1999年被选为美国诗人学院校长并获得华莱斯·史蒂文斯诗歌艺术大师 奖。她最近的诗集《诗歌1962-2012》获得2013洛杉矶时报图书奖。

　　格鲁克对沉默情有独钟——她的诗歌以直白的叙述刻画虚无，诗人曾说过，“对我而言，未言明之处更有力量：我经常希望整篇诗作都能以这样的方式写 撰”。走进获奖诗集《忠诚的和贞洁的夜晚》这部作品中，如同进入许多梦幻之门中的一个，每次都踏进同一个地方，却呈现出不同的陈设装饰。作品讲述了一个完 整的故事，每一部分都充满灵动色彩，一气呵成的叙述中贯穿着神秘感和预言色彩，充满奇迹又令人心碎。格鲁克的诗歌蕴藏着无限书写的可能，单一的叙事被不同 的读者体验和诠释，会转换为丰富而互相平行的多维度意义空间，她以深沉的爱和饱满的情感孕育出耐人寻味的美妙诗句，终于在三次入围国家图书奖后斩获殊荣。

　　纵观此次国家图书奖的获奖图书，可以看出，战争阴云始终萦绕在美国民众的潜意识中，现实总是能为作家提供取之不尽的创作素材，真实感终究是文学 的力量所在。首先，获奖作家大多为新面孔，由于2014年美国出版界几乎没有知名作家的力作出版，上一辈的美国作家如托马斯·品钦、菲利普·罗斯、查克· 帕拉纽克等产量不及过去，挖掘新人自然而然成了出版业的首要问题；其次，作为行业奖，国家图书奖背后是由各大出版社联合出资的国家图书奖基金会，因此该奖 项十分关注市场需求，注重把握时代的脉动，克雷的作品《重新调整》描写的是备受美国社会关注的中东与战争现实问题，而欧逸文的《野心时代》也表现出美国人 对日益强盛的中国的关注，两部作品都密切关注现实，对战争和现实生活的描写打破以往的固有范式，十分符合青年读者的口味；最后，国家图书奖一如既往地关注 多元化的市场诉求，对深入描写种族、性别、人性和成长的佳作青睐有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