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寓言,事不必有,理不可无。摭拾不必有之事,闲评不可无之理,或于世小有补焉。
(一)
郭汾阳修治宅第,对工人说:“好筑此墙,勿令不牢。”筑者放下夯筑的锤子,从容而对曰:我筑墙几十年了,京城里达官显贵家的墙大部分为我所筑,今某也死,某也亡,某也败,某也绝,人自改换,墙固无恙。
令公闻之,惕然动心,即日请老。噫,贤哉工人之言!达哉,令公之见也!
—明·谢在杭《五杂组》
评郭汾阳,即郭子仪,唐代大将军。他戎马一生,厥功甚伟,因而被封为汾阳王。史称他“再造王室,勋高一代”“以身为天下安危者二十年”。
一个权倾朝野、身处高位的显宦,何以能声名俱泰、哀荣始终?寓言里虽未明说其原因,但工人的一番话,无异于给出了答案。其言下之意甚明,是让他不要担心墙会不会倒塌,而应该操心人能不能善终。
清代一位乡贤题园额云:“平地起楼台,楼台起平地。平地兮楼台,楼台兮平地。”楼台旋起旋落,其背后的原因是“人自改换”。其言甚辩,其理甚明。竹叶亭主人评曰:此四语甚有意味,足发人猛醒。
工人之言,乃阅历之言。从更广泛的意义上说,他提出了一个短暂与长久、脆弱与坚牢的人生命题。从令公“惕然动心、即日请老”的反映来看,他显然是被这句话打动了,也似乎从中明白了许多道理,这也许是他历仕七朝、备受倚重、福禄寿考、全身而退的一个原因吧!
(二)
湖南永州一个人家,其主人因属鼠而爱鼠,不畜猫犬,也禁止家人捕鼠,由是鼠相告,饱食而无患,昼累累与人兼行,夜则窃啮斗暴,其声万状,不可以寝。
后来,这家人搬到了别的地方,这里换了新主人。主人发现这种情况后一语定性,这是在阴暗角落活动的恶物,并迅速展开捕鼠行动,阖门、撤瓦、灌穴,杀鼠如丘,弃之隐处,臭数月乃已,鼠患随即消灭。
—唐·柳宗元《三戒》
评老鼠本性怯懦胆小,跺跺脚它就会跑得老远。故民间有“兽之大者莫勇于虎,兽之小者莫怯于鼠”的说法。
永某氏家的鼠之所以敢白昼“与人兼行”,大摇大摆,公然作恶,是与人的庇护分不开的。试想,如果像那位新主人那样,在鼠辈为害之初,就毫不留情地掘其穴、捣其巢,它怎么敢肆无忌惮、为所欲为呢?
可怜鼠辈不过是鼠辈,天道有常、物极必反的道理它们是不懂的,要不怎么说鼠目寸光呢?“彼以其饱食无祸为可恒也哉!”寓言最后,作者的一句感慨,无异当头棒喝,从速回头要紧。
(三)
纪昀的父亲姚安公,监督南新仓时,一个仓库的后墙突然倒塌了。清理砖石,发现压死的老鼠近一石之多,大的几乎和猫一样。
原来,这些老鼠在墙壁下打洞作窝,滋生日众,其穴亦日廓。后竟至壁下全空,力不任而覆压也。姚安公的一位同事说:“这些老鼠,当它们坏人之屋、广己之宅时,大概是全然忘记它们的住所是以别人的屋宇为寄托吧?”姚安公则感叹,连李林甫、杨国忠之流尚不明此理,又何必责怪老鼠呢?
—清·纪晓岚《阅微草堂笔记》
评鼠寄食于人而人不仰食于鼠,李林甫、杨国忠食于朝而朝无食于他们。食人之禄,忠人之事。而李杨之辈,非但不忠不荩,且又日蛀月蚀,明窃暗损。岂不知,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大厦即倾,命亦随殒。为鼠辈计,亦不能不有所顾忌,何至于身不死而不休?
鼠类繁衍至今,种类众多,为害甚烈。其小者,窃黍盗豆,坏人衣被;其大者,穿墙破屋,鲸吞国库,可谓无恶不作、无作不恶。惩治这类恶物,必须像第二个寓言里的新主人那样,坚决果断,干净彻底。如果等到小鼠长成硕鼠、硕鼠变为仓鼠,其危害就绝不仅仅是偷吃一点粮食、毁坏几件衣服了。一旦大厦的根基被它们蛀空,带来的损失就可能是毁灭性的。(来源:中国军网”或“解放军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