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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克:我不想当超人,还是做“神笔马良”吧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5年04月21日14:53 来源:北京青年报

  简介

  诗人杨克现为广东省作家协会专职副主席、《作品》杂志社社长,他是中国“第三代”实力派诗人和“民间立场”写作的代表诗人之一。在许多至关重要的时刻见证了过去三十年的中国诗歌。自1985年以来,杨克在海内外出版了《石榴的火焰》、《有关与无关》、《杨克的诗》等11部诗集以及3部散文文艺随笔集和1本文集。他主编了从1998年至今每个年度的《中国新诗年鉴》以及《他们10年诗歌选》、《朦胧诗选(中国文库)》等多种诗选。杨克曾多次荣获海峡两岸的文学奖项。

  答题者:杨 克

  提问者:刘雅麒

  时间:2015年3月20日

  1:你的新作《杨克的诗》新近出版。有人称你为“中国第三代实力派诗人”、“民间写作”的诗人代表,你自己怎样看这些评价?

  杨克:诗人杨炼在为《杨克的诗》写的推荐语中有一句话:“杨克出古入今的广阔视角,无须被某某代归类。”记得20世纪80年代中期四川大学一群人吵吵嚷嚷要扯“第三代”大旗,机缘巧合有一次我也在场,他们在一间黑屋子里吵到半夜,我困得不行,求饶让我睡觉,我直呼让俺做第二代算了。当然把我看成“第三代”中的实力派诗人也无不可,因为“山药蛋”、“白洋淀”、“野兽派”等中外文艺“命名”从来就是含含糊糊的,有一次我亲耳听得见牛汉老先生不满意他只归于“七月派”诗人。第三代泛指朦胧诗之后更为日常化风格的写作。90年代初台湾《创世纪》首次在海外介绍大陆“第三代”诗人小辑、海子等,我也忝列其中。“民间写作”由来已久,但这个概念作为诗学命名被广泛使用,缘于我主编的《1998中国新诗年鉴》封面上的那句话:“艺术上我们秉承真正的永恒的民间立场”。我个人的写作确实也有不少“爱穷人中的穷人,真实的生活”。我愿是那个在场者,体悟当下,书写现实,让诗歌诗意地栖居在你我这个世界。

  2:你认为评价诗歌的标准或者要素有哪几点?

  杨克:杜甫《赠郑十八贲》诗有云:“示我百篇文,诗家一标准。”然而我还是尽可能不使用“标准”这个工业时代技术主义的词来评价诗歌,更乐意采用“尺度”或者“要素”的说法。8年前我就说过,评价诗的尺度如同一把张开的剪子,专业批评的阐释是一翼,阅读被直接打动又是一翼,好诗要经得起这把剪刀的剪裁,在两刃交错的开合中游刃有余。李白之所以伟大,他有《蜀道难》、《梦游天姥吟留别》那样奇崛的写作,也有《静夜思》、《观庐山瀑布》那样众口铄金的诗篇。

  圈内强调变异。原创性、先锋性、陌生化是诗人和批评家认可好诗的要素,期待语言历险和形式探索,渴望天才开辟艺术的新向度。圈外则喜好常态。打动读者的往往是传达人类普遍情感的诗作。当代诗人有个观念的误区,以为李商隐《锦瑟》那样的诗是艺术含金量高的,觉得白居易《忆江南》那样的诗没有难度。而有创作实践的人都知道,只要挖空心思,憋个半宿,几乎每个人都能像贾岛那样“推敲”出一些奇怪的句子来。既然“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容易写,那么古往今来应该有无数诗人写出口口相传的诗句才是,然而却非常稀有。可见简单的深刻才是真正的高难度。所谓大师,一定有进入人们日常生活的诗篇或警句。

  3:有人说当代诗人已经成为了濒危群体,前段时间的“余秀华现象”又引起了人们对诗坛的关注,你认为诗歌在当代中国的命运走向是否乐观?对21世纪至今的中国新诗的发展,你又如何评价?

  杨克:余秀华被传媒爆炒时,好些诗人急得跳脚。责难媒体和大众从来只关注诗歌事件,从未平静地深入地读诗。记者逃避众声喧哗,像学者那样皓首穷经,那才真是疯了。诗歌一再成为事件,恰恰说明中国人骨子里还是特关心诗的命运,不然你写的好坏与人何干?微信上有如此多的人“为你读诗”,诗人怎会濒危?传媒人毕竟也是文化人,全世界似乎没有其他国家的报人以随意的口吻贬低诗歌的,“士”,或知识分子,骨子里要有起码的对艺术的尊重。自中国有新诗之日起,唯有这三十年的诗人有持续写作的时间和空间,没有因救亡、政治运动等各种外因被迫中断,活不离手,手艺自然比过往的精湛。

  4:你认为中国传统与中国诗人的关系?

  杨克:传统是祖父,现代诗就是叛逆的毛头小子,浑身长刺,阴阳怪气,与老祖宗格格不入,其实血液和基因传承的密码隐在。只要用汉语写作,字思维的因素便与拼音文字有区隔。在全球化背景下,东方审美集体无意识积淀并未完全消失,反而愈发珍贵。“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今天两个从西部到东部来打工的漂泊者,或者两个从上海和广州到纽约去的留学生,身份与唐代的司马与歌妓相去甚远,精神感受却趋同。当代诗人与传统有冲突,却脐带相连,复杂而疼痛。

  5:你很重视“诗教”,你认为什么样的诗歌适合作为小学生的教材?

  杨克:小学生诗歌节,我已担任五届评委会主任,这是一个公益活动,参赛人数已超过20万人。我们强调培育诗心,注重与孩子们的互动过程,所以举办了一系列“诗歌公开课”,我讲课听众最多的一所学校有9000名学生听了讲座,也有一场给数十所学校的老师和学生代表讲的,如果有一两个老师同学听了也算的话,那么我至少已经给上千所学校的老师或者同学讲过诗歌,在当下算得上奇迹了。北岛编选的《给孩子的诗》我以为只适合孩子的家长读,我的理想是编选一本《唐诗三百首》那样的新诗选本给孩子们,记住,“唐三百”是“童蒙读物”。

  6:什么是你理想中的人格?可以举例说明吗?

  杨克:举例的话,胡适那样的,蔡元培那样的,平和、包容、宽容一些。不那么戾气,却有独立精神。温良恭俭让,却有原则。

  7:你如何评价超越国家、民族界限的“世界公民”?

  杨克:诗是诗人的宗教,语言是最终的家园。文化、学问、思想只有深浅之分、粗细之分、高下之分,并没有绝对森严的中西之分。人的生命如同江河,国家和民族是出发的源头,有的盘旋打转,有的通向不可知的远方。“风在沙上签名/雨在草上签名/月在水上签名/江河在大地签名 //风的字迹潦草/雨的语言浮浅/月的灵魂澄澈/河流浑然不觉/弯弯扭扭写下永恒”(杨克《江河源》)。

  8:对你来说,怎样才算是“完美”的一天?

  杨克:睡到自然醒。或者是没有任何目的性,与心悦的友人随意在青山绿水中走上半天。完美与否仅是个人的感觉,如同喝剩半瓶酒,一个人很颓丧,觉得只有半瓶了;另一个很满足,还有半瓶呢。

  9:假如你可以活到九十岁,最后六十年你的心智或者身体可以保持在三十岁,你会选择哪一个?为什么?

  杨克:当然选择身体啦,但愿英俊潇洒一日长于百年,我是外貌协会。而心智成熟并不影响写作,我从来不认为诗人就得像海子那样写青春诗歌。艾略特说过,历史意识可以说是任何人想在25岁以上还要继续做诗人差不多是不可缺少的。历练,沧桑,诗更开阔,更有深度,也更睿智。曹操53岁写出《龟虽寿》:“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歌德25岁发表《少年维特之烦恼》,尽管名噪一时,然他登上“一切的峰顶”的,还是耗时64年,直到他去世前一年才完成的《浮士德》。我小学高年级就读过歌德这两本书,当年懵懵懂懂,《浮士德》如云山雾罩,然而直觉便知这部诗歌堪称伟大。

  10:假如你可以获得任何一种特质或能力,你希望是?

  杨克:我不想当“超人”,做“神笔马良”吧,与老本行接近些。

  11:生命中你最感激的是什么?

  杨克:爱。激情。——包括对待一切事物。也许是金牛座的缘故,很感激自个儿把写诗这件最没有效益回报的事坚持了这么多年。正如博恩·崔西所说:任何人只要专注于一个领域,5年可以成为专家,10年可以成为权威,15年就可以世界顶尖。也就是说,只要你能在一个特定领域,投入7300个小时,就能成为专家;投入14600个小时就能成为权威;而投入21900个小时,就可以成为世界顶尖。但如果你只投入3分钟,你就什么也不是。能几十年坚持写作源自生命的热爱。一则“心灵鸡汤”说,一个母亲抱着十公斤重的孩子,不觉得累,是因为喜欢;抱着十公斤重的石头,坚持不了多久。

  12:你最看重朋友的什么品质?

  杨克:诚实、善良、坦率。当然还有幽默。林语堂先生曾这样说过:“最上乘的幽默,自然是表示‘心灵的光辉与智慧的丰富’。各种风调之中,幽默最富于感情。”跟妙趣横生的朋友聊天是件轻松快乐的事。

  13:随着年龄的增长,在你心中家庭与工作之间的比重是否也有变化?

  杨克:我可能有点工作狂,出校门就在作协这种比较悠闲的部门供职,却没有当过一天专业作家。现在分管文学院和创研部两个主要业务部门,还任两家杂志的社长和一本评论的主编。我上任《作品》杂志一年来,在同仁们的努力下,不仅刊物获了“中国最美期刊”,转载高达40篇,发行量也增加了不止一倍。主编的《网络文学评论》出了5期,也是国内甚至世界上第一本专门的网评,编刊得到邵燕君和欧阳友权两位教授的大力协助,质量似也不输其他专业批评杂志。而其他人专干一本刊物,就忙得团团转了。可我还参加了许多各地市主办的、其他报业主办的特别是民间主办的文学活动,个人还编选《中国新诗年鉴》等,竟还写作,自个儿都惊讶,呵呵。我太太是教授,忙她的教学,儿子不在广州,所以家庭的事不太多,我种了许多花花草草。

  14:你与父母的关系怎么样?

  杨克:父亲去世了。母亲与妹妹住在广西北海,一年仅回去几次,够不上“常回家看看”。我们家就我一个男孩,从十几岁起就与父母异地生活,没尽到照顾老人的责任,心生愧疚。平均两天我都会与母亲通一次电话以上。

  15:听说你喜欢书法?此外你还有其他的兴趣爱好吗?

  杨克:我不是书法爱好者,但很渴望成为书法家,可惜没有速成班。没有太多的时间用来临帖和练习,只是偶尔写几个字玩玩。其他,那得再想想。

  16:你平时喜欢的运动类型?

  杨克:学生时代打排球,二传手。乒乓球自以为也还“麻麻地”,也就班上第一名那种水平。但工作后越来越少玩了。1995年在东莞长安镇还能打赢余华,呵呵。参加广东省直比赛,第一轮就被刷下来了。也曾参加小区业主比赛,勉强撑到第二轮。还是21分赛制的时候,与到广东增城投资的一位香港老板打,每局才拿到几分,他已表扬说我不错了,原来他当年是全国少年赛第三名。在高手林立的中国,我的运动水准不值一提,也就是平时走走路还行吧。聊以自慰的是,巴金、冰心他们老一代很长寿,也没有做什么体育运动吧?乌龟理论,生命在于不动。

  17:你到过很多国家地区,给你留下最深刻印象的地方是?

  杨克:原来人家大城市的设施并没有我们想象的气派豪华,哪怕欧美,除了纽约、法兰克福等少数城市,大多数城市外观恐怕都不如北上广深、天津杭州。更想不到美国的城市治安如此差。发达国家生态环境没的说,城乡差别如此之小,体力脑力劳动的差别也小。比如日本,一个餐馆端盘子的服务员,收入并不比大学普通行政人员和大公司职员少多少。要说印象最深的,是朗诵诗歌的仪式感。十几年前在日本去郊外林间朗诵。前年在挪威,老远地到北冰洋边缘巴伦支海的一个小教堂去朗诵,到一个小岛早已废弃的木头搭建的老电影院里去读诗。本版文/刘雅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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