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沧桑：在东欧，采菊东篱下

　　2014年初冬，东欧克罗地亚。与其同纬度的北京已是一片萧瑟，连枝头最后一瓣菊花也被一夜寒流掳走。这是克罗地亚的一个小村庄，收割过后的大地应该已经休眠，却给人以春天的错觉，惟有篱笆间开败的菊花提醒我们，这是冬天。

　　这是一个晴朗的初冬早晨，太阳慢慢出来，村子里的人们慢慢多了起来，炊烟告诉远方：这里的人们已经醒来，鸡鸭牛羊也已经醒来。

　　一只克罗地亚公鸡，昂首，低眉，啄食，呼唤另几只母鸡，气度如王。母鸡不理，它便开始来回巡查脚下的土地，它看起来特别像一只中国鸡，尤其是它停在篱笆下的一丛菊花前啄食的时候。

　　9点多钟的样子，她出来了。四五十岁，头发蓬乱，显然还未梳洗，胖胖的身材裹在一件灰色棉衣和红睡裤里，脚上趿拉着一双棉拖鞋，没穿袜子。她拿 着一把剪刀，从篱笆那头慢慢绕过来，掰下那些几乎败了的玫瑰花枝叶，仔细找寻稍微好些的花朵，然后连枝叶剪下。她转了一圈，手里已经拿着五六支玫瑰，都是 蔫蔫的耷拉着脑袋，但比留在枝头的好多了。她没有看天上那些让我们这群“老外”惊喜万分的孔雀开屏一样的云，也没有好奇地看看用手机四处拍照的我们，更没 有看鸡一眼，趿拉着拖鞋进屋了。这大概是她每天起床后的一个习惯，像无数个清晨一样，她过她自己的。

　　我想，隐没她身影的那座低矮的房子里，一定还慵懒地躺着一个她很爱的老男人。

　　这只公鸡，这个村妇的模样，这些个篱笆和菊花，太眼熟了，像极了陶渊明诗里的情景，也像极了中国随便哪个村庄哪个清晨的场景，除了远处积木般的红顶房和教堂尖顶提醒我们这是在欧洲。

　　然而，我想了想，还是不一样的。遥远的中国村庄的某个清晨，会有农妇起来，不忙着梳洗，不忙着活计，却不急不慢地趿拉着拖鞋去剪一把将谢的菊花或玫瑰，插进一个新鲜的清晨里吗？如果有，那又该是多久以前的事了？苏沧桑/图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