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羊：四十则大胆嘲笑人类的超短寓言

1

　　书名：黑羊

　　出版社：上海人民出版社

　　作者：[危地马拉]奥古斯托·蒙特罗索

　　内容简介：

　　《黑羊》包含四十个寓言，主角们大多是猴子、狮子、驴子这样的动物，也有“睡不着觉的镜子”和古希腊哲学家。此外，还有来自古代神话的“参孙和 非利士人”，更有作者本人化身的“讽刺作家”和“寓言家”。文风简洁诙谐，超凡的想象力可与博尔赫斯媲美。中文版特邀阿根廷画家米盖尔·卡里尼绘制15幅 精美插图。

　　作者简介：

　　奥古斯托·蒙特罗索(Augusto Monterroso，1921-2003 )

　　危地马拉作家，一生中大部分时间在在墨西哥度过。以短篇小说见长，在拉美文学爆炸一代中独树一帜。曾获“胡安·鲁尔福”奖和“阿斯图里亚斯王子”奖，著名的一句话小说《恐龙》备受卡尔维诺、略萨推崇，更拥有马尔克斯、富恩特斯、波拉尼奥等忠实读者。

　　书摘正文：

　　黑羊

　　许多年前，在一个遥远的国家里，有只黑羊被枪决了。

　　过了一个世纪，一群懊悔的羊在公园里为这只黑羊立了一座宏伟的马姿雕像。

　　从此以后， 只要黑羊一出现， 就将它们快快处决， 以便让那些平庸的后代羊群也能够借此练习雕塑。

　　想当人的狗

　　一位墨西哥市有钱商人家里，除了装潢十分舒适之外，还有各式各样的新颖设备。不久以前，这里养着一只狗。也不晓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它一心一意地想要变成人，于是辛苦地朝着这个方向努力。

　　几年以后，在它自己不断地努力之下，已经可以毫不费力地用两脚站立。有时候它觉得自己就快要变成人了，除了已经不会咬东西之外。它看见熟人时还会摇尾巴、睡觉前习惯转两个圈、听到教堂的钟声响起时总会垂涎三尺，以及晚上会爬到屋顶上对着月亮久久地狂吠。

　　想要拯救人类的猫头鹰

　　很久以前，一座非常茂密的森林里，住着一只猫头鹰。它不知道为了什么，竟开始为别人操心。

　　因此，它开始沉思狮子凭它的权力所犯下的种种恶行；想到蚂蚁那么脆弱，却天天被人践踏着，说不定它们还是所有动物中最忙碌的一群；想到土狼那永 远无法预期的笑声；想到白鸽总是抱怨空气使它们在空中飞行；想到捕获苍蝇的蜘蛛；想到以苍蝇的智慧却还是被蜘蛛所捕捉。最后它想到使人类遭受不幸的所有缺 点，于是它开始思考一些补救之道。

　　很快地，它便有了杞人忧天的习惯，它开始到街上观察人们的行为表现。它逐渐累积种种科学和心理方面的知识，并把它们整理在脑中，记在一本小笔记本上。

　　多年以后，它已发展出一种超强的整理分类能力。它能够准确地得知狮子什么时候会咆哮，土狼什么时候会大笑，乡下老鼠进城时会做出什么事，以及一 只狗嘴里衔着一块糕饼经过河边看到水中映出一只狗嘴里衔着一块糕饼的模样时，会有什么反应。还有当人们告诉乌鸦它歌唱得有多好听时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最后它下此结论：如果狮子不去做它该做的事而去做马做的事，马不去做它该做的事而去做狮子做的事，蟒蛇不去做它该做的事而去做小牛做的事，小牛 不去做它该做的事而去做蟒蛇做的事，这样一直延伸到无限，人类就会被拯救了！这样子所有的人都将和平相处，战争就会变得像是回到没有战争的年代一样。

　　然而其他的动物并不重视猫头鹰的努力，猫头鹰也知道其他动物的想法。以前它们都觉得猫头鹰是个笨蛋，没人去理会猫头鹰思想的深度而继续彼此吞噬着彼此。只有猫头鹰，它没有吞掉别人，也没有被别人吞掉。

　　爱做梦的蟑螂

　　有一回，一只名叫格里高利· 萨姆沙的蟑螂，梦见自己变成一只叫做弗朗茨· 卡夫卡的蟑螂，梦见自己是个作家，写关于一位叫做格里高利· 萨姆沙的职员，梦见自己变成一只蟑螂的故事。

　　蟋蟀老师

　　很久以前，某个非常暖和的冬日里，学校校长突然进入教室。一只大蟋蟀正在教小蟋蟀歌唱的艺术，校长正好听到大蟋蟀在示范分析蟋蟀的音色。大蟋蟀 说，它们的声音是世界上所有的声音当中最美妙的，因为它们借着两边的翅膀适当地拍击而发声；大蟋蟀还举例说明小鸟之所以歌唱得非常难听，是因为它们用喉咙 发声，很显然地人类的器官更是不适合用来发出甜美而和谐的声音了。

　　校长是一位年老而又有学问的老蟋蟀，听到了这些话，点了几次头退了出去，并且很满意地觉得，这个学校跟他以前的那个时代完全没有两样。

其他六位

　　传说中有个遥远的国度，几年前曾经出现过一只猫头鹰，这只猫头鹰致力于冥想，并且挑灯夜战地阅读，思考，翻译，演讲，写诗和写故事、自传、电影 史、演讲稿、文学类散文以及其他的项目。最后它几乎通晓人类所有可能具备的各种知识。由于它是如此知名，使得当时的仰慕者，在没有打听其他六位是谁的情况 下，就立刻封它为全国七贤之一。

　　兔子和狮子

　　某天， 一位著名的心理分析师在丛林中几乎迷了路。

　　他凭着直觉以及一向对事物研究的好奇心，很快地爬到一棵很高的树上。从那里，他不但可以任意地看到缓缓下沉的日落美景，还可以观察到一些动物的生活习性。同时，他一再地把它们的行为拿来跟人类比较。

　　天快黑时，他看到丛林里出现一旁是兔子，一旁是狮子的情景。

　　一开始并没有发生什么值得一提的事情，但是过了不久，这两只动物都发现了彼此的存在。当它们一不小心撞在一块儿的时候，彼此都做出自有人类以来最自然的反应。

　　狮子以它的咆哮震撼了丛林，接着习惯地晃动它雄赳赳的狮鬃，并以它的巨爪划破了长空；位于一旁的兔子，则急促地呼吸着，在瞄了一下狮子的眼神之后，它立刻转身拔腿就跑。

　　这位著名的心理分析师回到城里以后，发表了一篇著名而成绩斐然的研究报告，提到狮子是丛林中最天真幼稚而且懦弱的动物，而兔子则是最勇敢和成熟 的动物：因为狮子用咆哮和装腔作势来威胁天下，是由于内心害怕；兔子察觉到这一点，也对它自己的力气有自知之明，所以懂得在狮子失去耐性之前先行离去，以 免被森林之王给吃了。此外，兔子也很清楚，反正狮子也没有对它怎么样。

　　想当讽刺作家的猴子

　　丛林里曾经住着一只想当讽刺作家的猴子。

　　一开始它很用功读书，可是很快地它发现，要当个讽刺作家，它对人性还了解不深，于是它开始勤于拜访所有的朋友、参加交际应酬，用眼梢去观察那些 一杯在手、心不在焉的宾客。由于它实在非常风趣机灵而且八面玲珑，带给其他的动物很大的欢乐，所以无论它到什么地方，都受到盛情的招待。因此它把如何受到 欢迎的艺术揣摩得更好了。

　　没有人不喜欢跟它讲话聊天。每当它出现时，不论是母猴或是母猴的丈夫或是丛林里其他的居民，大家都高兴地相迎。

　　猴子跟其他的动物在一起时， 不论是国际局势、国内事务或是家庭琐事，它都一概表现出无比专精的了解。当然啦！它对人性彻底研究的热情，主要是想把它们写入讽刺故事里。到了后来，它变成所有动物当中， 对人性最有研究的一位， 无论什么事情它都了解。

　　因此有一天它告诉自己：“我要写篇文章讽刺小偷的行为。”于是它把注意力集中在喜鹊身上。它开始非常热心地投入且乐在其中；由于它发现了喜鹊具有这种天性而为此讥笑不已，并不禁乐得爬到树上去。

　　但是它突然又想到，在热情款待它的动物社交圈里，有许多是喜鹊。特别是其中一只，猴子准备把它写进故事里。尽管它只想点到为止，但是它还是打消了写作的念头。

　　接下来它想写一篇关于投机分子的文章，于是它看中了蛇。事实上，蛇常常可以用它阿谀本事的不择手段来保位或调升更好的职务。但是有好几条，尤其是其中一条，肯定会感觉到自己被影射了，猴子于是决定放弃这个想法。

　　接着，猴子想要讽刺那些被迫辛勤工作的动物，它打起蜜蜂的主意，因为蜜蜂每天盲目地工作着，也不知道是为何或是为谁工作。但是它得知一些蜜蜂朋 友，尤以其中一只，觉得它们受到羞辱。最后它还好意地拿蜜蜂跟蝉作比较，发现蝉实在非常自私，每天只知道唱歌，又自以为是诗人，于是它又决定放弃这个想 法。

　　接下来它想写文章批判性杂交者，于是它把心中的嘲讽念头对准那些出轨的母鸡，它们整天不安地走来走去无非是为了挑逗公鸡，可是猴子一想到这些母鸡当中有好几只都曾经接待过它，它怕会冒犯那些母鸡朋友以及让它们伤心，所以还是决定放弃这个想法。

　　最后它整理出一份完整的清单列举出所有人性的弱点及缺点，这样不会有矛头对准谁的麻烦，毕竟所有的朋友都曾与它共享过餐桌上的欢愉时光。

　　就在这时候，它决定放弃成为讽刺作家的念头，并开始写一些玄想及爱情之类的文章。但是基于以上种种，想也知道人们会有怎样的反应：大家都说它已经疯了，并且不再像以前那么盛情且心甘情愿地招待它。

　　梦见自己是鹰的苍蝇

　　曾经有只苍蝇，每天晚上梦见自己是只鹰，翱翔于阿尔卑斯山和安第斯山脉之间。

　　刚开始时它简直乐疯了：但是过了一段时间之后，它开始有种沮丧的感觉，因为它发现它的翅膀太大、身体太重、嘴巴太硬、爪子也太过于粗壮。总之，这些身体上庞大的配件让它不能够惬意地流连于可口的蛋糕或人类的垃圾上，于是它痛心地对着房间的玻璃猛撞不已。

　　事实上它一点也不想在高空中或是自由的天际里翱翔。

　　但是当它梦醒回到真实世界， 它又满心遗憾自己不是鹰以便能俯视山林，它深为自己是只苍蝇而伤心不已。就因为如此，苍蝇才会不安地飞个不停，一圈圈地转个不休，一直到夜里，才再一次缓缓地倚枕入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