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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谁而歌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5年04月10日11:47 来源:中国作家网 鲁 娟(彝族)

  我常常觉得自己有福。生在大凉山是有福的,做一个彝人更是有福的。大凉山天然是个诗歌的王国。在这块母性的腹地上从天而降的灵感随处可有。

  我出生在一个偏僻的盛产草莽英雄和漂亮人种的地方——瓦岗,“瓦岗,瓦岗/那个摇动清脆法铃的腹地/带给我充足的水源和灵气/带给我与生俱来的忧伤/我本该骑着黝黑的马匹/在瓦岗的粮食和月光前歌唱……可是一切偏偏远离了”。

  我常常为自己不能用母语来表述而困惑。“彝”原本为“夷”,有一个人扛着大弓在大地上奔跑之形,而这样野性的血液在我的脉管中奔腾,我为不能用汩汩而淌的母语来诉说而忧伤。当富有的阳光打在满是马铃薯滚动的土地上、打在如荞麦花般芬芳的裙摆上、打在一如千年前黑黝黝的皮肤上,当男人和女人们在丰润阳光下如鸟歌唱,我体会到了穷尽所有语言后的沉默:“我骨瘦如柴/精血耗尽/我坦荡无比/灵气当歌/母语的巢注视着我/不可背叛/运用所掌握的单词写作/运用你所运用的方式/以抵制书写抵制/直到羽翼衰退、老态龙钟”。

  我常常想起张承志反复提到的“天定”这个词,我写诗是一种天定。是诗歌选择了我而不是我选择了诗歌。从没想过要成为民族代言人之类的角色,“我无意要渲染什么/只是刻骨铭心的苦难比铅更沉重/如大山般压向了我/就在这条通向深山而又/走出雾一般迷惘的游走一代/的路上”。我从小目睹刻骨铭心的苦难。我目睹辛酸的群体以及永不泯灭的顽强。我目睹美丽及辉煌、泪水和绝望。我目睹蜿蜒在上山下山路上千年依旧的小黑点。我目睹羊羔在古老的清晨温柔地呢喃。我目睹口弦在夜晚忧伤地弹唱。我目睹一千座山中坐着一千位同样楚楚动人的母亲。我无法不充满说的欲望。某些冥念怂恿着我。

  一座比一座更高的黑色大山滋润了我,甚至平衡着我剧烈的内心和调补我体内的阴阳气,绝非刻意要标榜什么,但必须得承认这种厚重的背景带来的源头。它如一口巨大而深不可测的井,在你疯狂汲取、急剧成长的同时,你得承认它的灌溉。在跨进现代的门槛时,我更多的是带着审视、研究的目光来学习传统,这不仅仅只是一种写作流派或一种写作途径,重要的是你的确在它们交相辉映中感受到了它的美。正如一位后现代的女人在一面古老的铜镜中真正照出了她的美,这样的美是深刻的、绝伦的。然而远不止这些,博大精深的民族文化中包容了太多,它浩如星河、漫无边际,却无时无刻不在抓住你,因为它是一切之根。

  从一切之根开始而歌,这样的写作状态就像纯净的月光下高高的山岗上我的爱人牵着马匹赤裸地为我歌唱,原始未掺杂半点儿杂质,我承认我将一直不由自主、狂热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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