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雅佳：晚霞中的红蜻蜓

　　

　　春中，我陪母亲回了趟乡下的老家。家乡的水泥路修好了，家乡人特意打电话要在外地捐款修了路的乡亲们回去看看。老家月亮坞是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村里房子多是青砖瓦屋，每家屋前都有口水井，井旁生着许多不知名的野花，蜻蜓嬉戏其中，惹得我和表妹屋前屋后追着跑。跑累了便扑倒水井旁照镜子，看头顶上飞舞的红蜻蜓。

　　我开着车，过了黄泥路，又是碎石小路。路不仅坑坑洼洼，而且越来越窄。眼看路走过了一大半，天空飘起蒙蒙细雨，这时迎面却走来了一个老农，手上还牵头牛，慢悠悠地走着。青箬笠，绿蓑衣，大有斜风细雨不须归的意思。

　　这就麻烦了，车轮刚好占住路的两边，车没办法让人，人也没办法让车。唯一的办法只有一方往回走或退到底，否则谁也过不去。我希望老农倒回去，可老农牵着牛横站在路上一动不动地瞪着车，我有些急。母亲却让我倒退，说你没看老人家牵头牛，肯定是去早耕，一年四季在于春，快别耽误了人家。我倒车的技术实在不好，路又坑洼不平，但母亲的话我向来少违拗，只得开车向后倒去，好不容易才倒出了那条路，只听“砰”的一声轻响，车尾撞到了石头，我忙下车去看，车尾被划出几道印痕。老头已牵着牛从我们身边经过，竟然没看见似的。大好的心情，一下被这牵牛的老头给破坏了。

　　过了碎石小路，上了一条新修的水泥路。前方就是我日思夜想的村庄了，周边山还是那些山，绿还是那片绿，只是路边起了不少二层小楼。又看到村头那棵老槐树了，我想起了奶奶，小时侯只要我们姐妹几个来或走，远远的都会看见奶奶倚在树边等或送我们，直到背影看不见了还站在树下挥手遥望。那时我常想等我长大了一定要把奶奶接到城里住，可惜奶奶很早就过世了。

　　进了村，乡亲们三五成群在路边迎接。我们下了车，村民把我们围在中间，让座倒茶问寒问暖，我的心一下热呼起来。见了表妹，更是来了兴致，我们讲小时候的故事，在院子里穿梭。院子的左边是一片郁郁葱葱的竹群，竹群几乎环绕了半个院子。院子中间是棵枝叶翠绿的大枣树，盛夏时节树上挂满了半青透红的大枣，似乎一伸手就能拍下满地的果实。院子右面有片桃花林。每到春天，那片桃花林就像天上掉下的彩霞，迎风摇曳清香怡人，闻着就像喝醉了酒似的。踩着绿茵茵的草地，闻着泥土的芳香，我仿佛又回到了童年。

　　夕阳西坠，依依不舍地和亲友们道别。上了那条碎石小路，在田边又看到了那牵牛的老头。车开到路中间，前车左轮卡在了一个深坑里，我下车把母亲扶出车外让她在旁等着。我上车后猛踩油门，车轮是飞出了泥坑，半个车又冲下路去。我急忙刹车，但不敢开车门，怕车失去重心冲下田梗。正当我要打电话喊人来帮忙时，那个牵牛的老头跑了过来，看了看悬挂在田边的车，挥着手对田里干活的人吆喝了几声，立即有几个青壮劳力跑了过来。在他的指挥下，几个人合力扛车，随着老头一声“起”，车竟然被他们从田埂下抬上了路。在那瞬间，我心里真是感动，忙下车对他们表示感谢。老头呵呵地笑着，挥挥手牵着牛和那几位帮忙的往回走去。

　　天边的夕阳已成晚霞，袅袅炊烟缭绕在每片屋顶的上空，凝成一片云香。我扶母亲上车，晚霞中一只红蜻蜓从我眼前飞过，我开心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