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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 伟:平凡世界里的乡愁与愿景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5年04月03日23:26 来源:聂伟

  一部作品能够获得的最大成功,就是在庙堂文化、知识分子与民间世界之间搭建起具有高度通约性的情感共同体。作为承载大众审美教育功能的社会文化产品,电视剧《平凡的世界》获得了跨越时代的情感共鸣,这既是剧作艺术提炼的成功,也是时代生活对我们的馈赠。

  当大家感叹于一家上海民营影视公司老总抵押房产购买《平凡的世界》剧本改编权的传奇时,抑或讶异于上海敢于主投、主创西北题材最终在全媒体语境中赢得超高人气时,我们也许可以稍稍探寻新时期以来国产影视创作的历史脉络,为这场斜贯东南与西北的远距离美学观照寻找到一些经验和依据。

  事实上,上世纪80年代以来中国影视创作已然形成了有意味的“对角线”传统:上海立足东南讲述改革开放进程中的北方农村变迁,比如上影厂出品的《喜盈门》《月亮湾的笑声》《咱们的牛百岁》;另一方则立足西北遥观南方都市生活,比如西影厂出品的《都市里的村庄》《美丽新世界》《铿锵玫瑰》《米尼》等,而这些作品大都有上海的影子。

  对掌镜者来说,对角线式场面调度比平面式场面调度更具有纵深感,也比纵深式场面调度所展现的视野空间更为开阔。将此观念扩大到影视创作跨地域的选题与拍摄,从东南到西北,这种往返式的凝望、观察、理解和融入,事实上就是都市与乡村两者借助艺术作品的相互观看与融入,最大限度地容纳了中国社会转型期公众的情感与美学反应。毫无疑问,《平凡的世界》继承了“对角线”传统,为剧作搭建时代情感共同体提供了广阔的社会现实土壤。

  在此意义上,这是一部向1980年代致敬、为当代乡土生活存照、为乡愁美学还账的现实主义力作。所谓“存照”,是它如同娓娓道来的昨日之书,真实地记录了城镇化背景下无数的离乡寻梦人和留守筑梦者不甘寂寞的人生剪影;所谓“还账”,则体现于剧作自苦难泥淖攀缘而上的创作情怀,以泪水洗刷屈辱与疼痛,而不是用口水调侃无聊与庸俗。

  这种时代情感共同体的美学基础在哪里?其情感触点或许是集体怀旧,但其美学与思想支撑显然不止于此。通过《平凡的世界》我们深深体会到改革开放初期那种无所畏惧、乐观奋斗的昂扬激情,以及改革敢于试错、勇于承担责任的社会理性。这种激情和理性具有强大的传递能力,它不仅是1980年代青年人的中国梦,时至今日也构成了当前中国青年的中国梦。

  这个“中国梦”是现实的,也是浪漫的。现实者如孙少安,他隐忍而决断,恪守“过光景”的现世准则,面对情感、家庭与事业,习惯于牺牲个人实现长期利益的最大化。孙少安从乡土中国恒定的情感系统汲取营养,他的精神世界是自明的,以朴素的智慧和幽默将苦难碎片化,这便是“有饭吃”的实用哲学。浪漫者如孙少平,《艰难时世》《简·爱》《复活》《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牛虻》构成他的精神食谱。因为“我不甘心”而渴望“闯世事”,与田晓霞结伴“气火车”,于年轻的恋人来说是一次情意相通的历险体验,也是对极度匮乏生活的一次想象性挣脱。从双水村到原西县、黄原市,最终在大牙湾煤矿暂时安顿人生,他的奋斗轨迹概括了改革开放初期无数高考落榜的乡村贫寒子弟赤手扭转命运之踵的不屈理想。而作为现实与浪漫两种美学之间的稳定器,在兄弟两人矛盾彷徨或精神蜕变的关键节点,那位敢为天下先的改革急先锋田福军总是适当其时地担任他们的人生导师。上述三位主人公组合成新的人物关系,对原著进行了更符合时代感的把握与呈现。

  如果说,孙少安谱写了新时期的“创业史”,那么孙少平就是幻想着“在路上”的那一个。“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世界”,大多数兄弟创业故事中,长子一般属于现实主义者,年幼的那位则更具有浪漫情怀。这也遵循了中国式的叙事伦理,体现出人格主体不同生长阶段的精神需求:先满足基本的温饱与生活尊严,再讨论远一点的理想与爱情。望着兄长在污泥浆里徒劳地翻腾,费力搜寻从牙缝中挤出的五块钱学费,孙少平一脸冷漠地宣称“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却被孙少安嗤之以鼻。兄弟两人互为表里,构成了富有张力的灵魂对话。面对困扰他们的土地问题、身份问题、阶层问题,现实主义者和浪漫主义者一开始似乎各行其是,最终还是殊途同归。他们从历史遗产中寻获的解决方案如出一辙:“家里只要有一个上学的就不穷”。时至今日,这个回答恰恰成了公众最大的乡愁。

  基于对原著精神的高度忠实,电视剧的二度创作重温1980年代“知识改变命运”的生活逻辑以及对底层奋斗者的礼赞。“女追男”的情感交往模式在孙氏兄弟身上反复应验,润叶、秀莲之于孙少安,田晓霞、金秀之于孙少平。这些勇敢表达炽烈爱情的陕北女子无疑是可爱的。然而,作为观众我们很清楚,上述设置不仅是对兄弟二人男性气质与人格魅力的赞美,也是对于平凡人生之不平凡奋斗的礼赞:“靠自己生活,灵魂就是安宁的。”

  狂飙突进的年代,人们身不由己地向未来生活快速穿越,此刻格外需要守护一种乡愁意象。回望来时之路,慢与快,退或进,其判断标准并非社会表象,而在乎世道人心。由此,小说不仅限于昨日之书,电视剧也不仅只是今日之歌。临近故事结尾,伤愈的孙少平承诺带新一代的少年明明去看“最好的世界”,那是他即将踏上返乡路的“平凡的世界”。最后一集启用了多场摇臂镜头,俯瞰因飘雪而富有诗意的乡村,在除夕即将到来的时刻,跟随孙玉厚老人的脚步,对平凡世界里的乡土风情进行巡礼。对剧中人物来说,这是一场期待已久的重逢,对观众而言则是一次深情而感伤的告别——关乎记忆与乡愁,关乎愿景与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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