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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英:我亲历的“夜不闭户”年月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5年04月01日10:24 来源:中国艺术报 石英

  在中国传统语汇中,“路不拾遗” 、“夜不闭户”往往用来形容世风良好的最高标准,也是心地质朴的子民过上安定舒心日子的良好期望。也许,在很多时期,尤其是新中国成立前,这一目标基本上是不可能实现的奢望,但也并非绝对如此。很长时间以来,我就想写一写这个特殊的例外情况。今年恰逢世界反法西斯战争和中国抗日战争胜利70周年,我觉得写一写亲历的故乡胶东解放区曾出现过的类如“夜不闭户”这样良好世风的时段,是不无意义的。

  这样的状况曾有过两个时段:一个是1945年日本投降至1947年秋蒋军大举进攻我们家乡解放区,持续了约两年半的时间;另一个是蒋军逃窜之后的1947年冬至1948年,我参军离乡后数年未回,此后的情况知之不详。我只记叙我亲眼见到与亲身体验到的真实情况。尽管也许还只是幅员不太大的一个范围。

  第一个时段的东风实际上自1944年深秋即开始吹拂。那时,国际上反法西斯战争节节胜利,在国内抗日战场我八路军、新四军已展开局部反攻。当时我县的县城尚未解放,但武工队和地方民主政府工作人员已在县城周围的农村进行活动,县城中日伪军事实上已成瓮中之鳖,其中伪军除最顽固的八中队偶尔还敢出城搞点动作,大都已成为缩头乌龟。以我所在的村庄而言,距县城虽仅仅六华里,我党政军的影响已深深渗透进来。村小学已为抗日进步分子和地下党员所掌控。张校长是村中首富的公子,却早已是一位热情澎湃的进步青年,教“修身”课的女老师我后来知道也是地下党员,“大饱学”战老师为人正直,从未向汉奸恶霸低头。村里的佃户老梁是外县来此定居的老党员。以他们为“内应” ,我南山根据地的“包袱客”夜间基本已可自由进出。“包袱客”者,是因为区县工作人员习惯以深色包布裹着书报之类,故人们便以“包袱客”作为八路工作人员的代称。

  这时,东风所吹拂和渗透的内容包括村小学成了进行抗日爱国的教育基地;音乐课时教唱进步歌曲;“修身”课“掺”进反法西斯战争形势的内容;“包袱客”们以各种巧妙的形式宣传减租减息的政策,合理解决租佃关系和突出矛盾,与社会秩序关系最为直接的是将原来由各家轮值、老弱病残充数的夜晚“打更制”加以改造,逐步渗入由素质较好的青壮年组成自卫团,每晚执勤巡逻。此项措施使肆虐数年的顽伪游杂流氓盗贼对中小户农家的夜间抢劫风得到有效抑制,许多中小户得到了安定踏实的生存环境。他们互相传颂:“城里的鬼子、二鬼子还没跑,咱们就尝到了解放的滋味! ”

  日伪投降,县城解放后,广大群众扬眉吐气,正风劲吹,邪气下降。民兵、自卫团组织得到强化,劳动光荣、勤俭持家的价值观得到张扬。村、乡镇、区、县各级都涌现与评选出劳动模范。记得在我村举行的劳模表彰大会上,有位姓纪的勤俭忠厚的老农民戴上大红花,被请到台上,由村长和农会长奖给他一把钢口上好的大镢头。这位平时说话都有点结巴的“老庄户” ,也当众讲出了“要做好人,做正经人,做勤劳的庄稼把式,靠歪门邪道祸害人的人没有好景。 ”他这番老实巴交的心里话,提升了正气,潜移默化地震慑了不务正业、游手好闲、小偷小摸的二流子混混之流。与之同时,还适当打击了坑害良善的恶行。本村有个邢姓的混混,自年轻时就横行乡里,人不敢惹, 1946年第一轮土改开始,他自以为他既非地主又非富农,似乎可以浑水摸鱼。有天晚间,他趁本村马姓富户之妻独自在家时,翻墙入内,巧言诱惑,欲行非礼,这位妇女拒之,喊声惊动了街上巡逻的民兵,将施暴未遂者抓获。村农会为此召开批斗大会,该邢在众人指斥下只好喏喏表示:“以后不敢了,一定重新做人。 ”但他却恶习难改,几年后听说又“犯事儿” ,那是后话。

  正反两面的事例及有力措施,极大地教育了各阶层群众,一时间,和谐互助之风,感激党和政府土改等利民政策之风,影响深远。就连多数的懒汉、二流子也认真干活了。记得有一刁姓中年男子,半生不务正业,邻里人等视若害虫,但自从分得三亩水浇地后,一反常态,对庄稼活不仅愿干了,而且会干,竟使人们对他刮目相看。

  由此,社会秩序良好,以往发生的盗抢、截道剪径、勒索拐卖等案件可谓绝迹。许多人家不再将门户看得那么紧了。一个细节我终生难忘:有天晚上睡前我照例去上门闩,挂上“门吊” ,母亲自自然然提示我:“把门推上就行了,啥事也没有。 ”其实,闩上门本是举手之劳,也不多费事,而母亲却认为多此一举,充分说明一种对环境完全信赖的心态。

  但随后不久又是蒋军的疯狂进攻,烧、杀、抢、奸,滥施暴行,故乡解放区陷入灾难之中。

  幸而灾难不久即已过去,敌军为收缩战线,相继放弃了一些地方,至1948年初,仅余烟台、潍坊、青岛等城市尚为敌盘踞(稍后烟台又告收复) 。鉴于胶东解放区遭受破坏严重,生产急待恢复,上级领导又发出“节约度荒,恢复生产,提倡互助组,大力支援解放战争”的号召。军民同心协力,生产逐渐恢复,人民生活得以改善,社会秩序、人们的生存环境又渐渐恢复到前年的良好状态。这时地主、富农也相对得到妥善安置,同样是“耕者有其田” ,自食其力,得以温饱。但也有个别的不劳而获者,如分浮财时因其穷而享受一等“果实”的二流子、混混,又挥霍成一贫如洗的“穷人” ,故态复萌,手持空口袋到安分小户去勒索财物而被抵制,自感好景不在而绝望。我记得有一张姓无赖在妻子与其分手后又不肯“学好” ,无奈而服毒自毙。对此无人怜悯,只有感叹而已。

  总之,我们那片地方又恢复了并不富裕却欣欣向荣,社会安定而共享清平的“夜不闭户”的日子,至于是否达到“路不拾遗” ,我当时并未做调查,何况在那时候,纵有人不慎而所遗,恐也没有值钱的物件。

  回想当年,仍不难得出这样的认识:只要方向对头,措施有力,政策把握得当,必然大得人心,社会风气向上,邪行空间紧缩,如此一来,所谓“夜不闭户” ,不会只是一个美好象征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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