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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德日记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5年03月27日09:36 来源:中国作家网 马克·舒尔曼

   10 月20 日星期三  

   托德,你第一天的禁闭日记写得很好,继续保持,一直坚持到月底。请你看一下昨天写的日记。里面有我加的几处批注,希望你好好看看。如果对这些批注有任何疑问,尽管提出来。不过请把问题写下来,还有,我希望你今天写的字数不少于昨天的。  

  伍德罗夫人

  不少于昨天的字数?你其实是让我写的字数比昨天多吧?

  (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有昨天那个字数就可以了。)

  我不知道——我的一条胳膊可能要掉下来了,那样的话我会变成什么啊?独臂强盗。这样对我难道不是种监禁吗?对你来说肯定也是种监禁吧?真不敢相信,你居然每天下午都要被困在这个大老鼠洞里看着我,你是犯了什么事被逮住的?

  现在咱俩被拴在一起了,每天放学后,你、我、这些课桌、这个讨厌的笔记本、还有你那堆信纸信封。转头想想,其他那些孩子肯定很嫉妒我,因为我有 一对一的指导老师。当然啦,不包括你总把我叫到办公室促膝长谈,也不包括你总叫我妈来这样的事情。你凭什么认为我每天下午会乖乖地坐在这里,手握铅笔,脑 袋空空的,听你唠唠叨叨,不去惹什么麻烦?

  (我自然有我的理由。)

  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觉得我是可以改造好的,是吧?你就是想改造坏孩子。你其实根本不了解我们。你甚至都不知道我们为什么会被逮住。有人说把 我锁起来,不让我参与那些募集资金的活动,街上就会安全很多。可是他们说得对吗?其实对于那些可能会闹事的孩子,我是有某种积极的影响力的。很多时候,他 们酝酿了一半的计划都会因为我而继续不下去。

  还有,和你一起坐在这里,我就不用跟那些雇来的保安们打交道了,他们身上都带着武器,让人很不舒服。你们老师管他们叫“保安”,我们管他们叫 “黑小丑”。待在这个自习室里,我就不用跟那些穿制服的人打交道了,他们以前可都是练摔跤的。我也不用跟体育老师打交道了,他们都没脖子,还凶巴巴的,没 事就欺负我,就因为我不是他们眼里优秀的四分卫,或者是因为我不愿意做六分钟一英里跑,或者是因为我不乐意穿弹力运动裤,再或者是因为我在衣帽间随地吐 痰。待在这个自习室里我也不用担心那些教学楼管理员突然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更不用担心那些摄像头了——说是为了保障安全装的,其实一点儿都不合理。

  其实,在这里关禁闭的话,我放学以后就不用参加“劣等生补习班”了。住在闹市区,隔壁的邻居成天在家里闹闹哄哄的,像是阎王殿里的小鬼一样。

  我家的邻居非常不友善,总想让我在家蹑手蹑脚的。那个人你应该有印象,学校曾经八次挽留过他。他的记性超好,胳膊超长,智商超高,应该是学校里智商最高的人了。

  (托德,你的比喻很形象,但是请不要说粗话。)

  (“阎王殿的小鬼”不是粗话,他们都是邻居。对了,你坐8 路车就能见到他们了。)

  我在这里耗下去还有个好处。如果一辈子都在这里关禁闭写东西,我就不用再回家编什么新的理由跟我妈的丈夫解释,为什么放学后又被留下了。不过也 没关系,反正他们不会突然就不再给我芝士通心粉还有即食土豆泥吃了。即使万一有一天我得自食其力,那么第一天我会去食品店,用我那三寸不烂之舌打动助理店 长。不过在你看这句话的工夫,我就会摆脱掉那份工作,重新回到街上溜达。我是在保存自己的体力。黄色的校车又矮又小,那些有钱人家的孩子都坐着校车回家 了。外面很冷,我们家的窗户都破了,所以我在这里关禁闭也是件好事。我不知道今天我想去哪里,肯定不是待在这里,但是我也不想去其他地方。10 月21 日星期四托德,今天写日记时请不要把口香糖嚼得噼里啪啦响,这样很吵。这间教室空荡荡的,回音很大,时不时就会吓我一跳。谢谢!好吧,我尽量轻点儿嚼口香 糖。写东西时噼里啪啦地嚼口香糖的话,我就不会把舌头伸出来了。还有,这样嚼口香糖让我有活着的感觉。不过我的那些朋友肯定怀疑我是否还活着,他们感觉我 被洗脑了。他们听说过很多像我这样的例子,在这些臭荧光灯下待上几周,就被完全改造了。他们觉得学校这个大清洗缸会慢慢消磨掉我坚强的意志力,我在这里能 保持自己的个性就全靠那点儿意志力了。我们捡垃圾团伙忠实的小伙伴们都认为,你是在跟我玩某种奇怪的心理游戏,慢慢地磨去我那些锋利的棱角。在这个“监 狱”里我只能用嚼嚼口香糖来表示反抗了,这样能让守卫放松对我的看守。

  再说了,为了自由我肯定也是有话要说的。

  你告诉过我,写够一定的字数就能获得自由,那么我就在此好好说道说道吧。既然今天我一定要写够字数,那我就只好在这几页纸上写上很多同义词来凑 字数。这是富人们惯用的伎俩,律师还有广告商想多收费时都是这样干的。要是我写上很多近义词、形容词还有同义短语,我就可以在太阳落山之前走出这间可爱 的、美好的、舒适的、让人愉快的、花园一般的屋子了,这一天是多么的让人痛苦、阴郁、寒冷、压抑、讨厌、糟糕、阴沉、无聊、恶劣、烦人、痛苦、难受以及寒 冷。还有,我打算写啊写啊写啊,在这几页纸上面写满词语,因为我恰好知道你其实是想让我加速运转我那有着十二缸发动机的大脑,而不是弄得它像满载着杂物的 拖车那样,那些无家可归的流浪汉就在街上推着这样的拖车,仿佛是刚刚打劫了救助大军的运输车一样。

  (你这个比喻太糟糕了,逻辑很混乱,我根本不知道你想表达什么意思。)不能用来描述学校的简单词:真实、严格、美好、有趣、轻松、舒适、仁慈、公平。可以用来描述学校的简单词:冷酷、空虚、荒芜、偏僻、简陋、没名气、不公平、怪诞、愚蠢、糟糕、很糟糕、最糟糕。

  一些可以描述学校的复杂词:竞争激烈、设备落后、四面冲突、微不足道、过眼即忘、野蛮粗鲁、问题重重、好关禁闭。

  你喜欢我把字写得斗大吗?今天你都不用戴眼镜看,把眼镜挂在链子上就行。你在教室那头都能看见这些字。

  好了,时间到。本子我交给你了,该回家了!10 月22 日星期五下午好,托德。我发现完全信任你对你来说行不通,至少你写日记这事不行。我得谢谢你,我也觉得数字数有点儿枯燥。从现在开始,我们只看你的日记写 满了几页纸。还有,斗大的字确实让我看起来轻松些,不过不要把字写到格子外面去,好吗?

  今天为什么不写写你那些朋友的事情呢?他们这会儿也被留下了吧?正在楼下校园里打扫卫生是吧?他们都是谁?你什么时候认识他们的?诸如此类的事 情你都可以写写。我看你管他们叫你的“团伙”,可是在电影《发条橙》里面,主人公的团伙并不是他的朋友,而是他犯罪时的同伙。你也是这样看待你那个团体的 成员的吗,托德?首先,改变规则是不公平的。其次,“团体”这个词含义是很丰富的。团体都穿得五颜六色,团体还都有入团仪式,我觉得坐在沙发上一起吃薯片 喝可乐应该不算是一种入团仪式。我们不是街上那些无恶不作的小混混,我们只不过是不喜欢学校的异类。基本上我们都是在胡乱消磨时间,除非是身边刚好出了点 儿什么事。最后,让我写我那些朋友,门儿都没有。我才不会去数落我那些伙伴,他们是我的兄弟,我们是一伙的,我才不会让你了解我们。

  我倒是有个更好的办法填满你布置给我的那几页纸。我打算用我这双激光眼瞄准这所优秀的学校——你也为管理这学校贡献了一份力。我有很多话要说, 你当我的传声筒,把我的话带给上头那些人,总有人会听的。或许我们还能改变点儿现状。这所学校现在有很多决策都是不经过大脑的,没有人,我是说根本没有人 能解释清楚。比如说,为什么要规定7:35 开始上课?为什么不是7:30 或是7:45,或是能让人记住的时间?为什么不是7:41,或者10 点左右开始上课不是更好吗?规定下午2:55 放学也是这么回事吧?还不止这些,老师例会日我们提前了整整37 分钟放学,我真的不是在抱怨学校缩短了我们的上课时间。不过仅仅是类似这样的问题,就让人不得不怀疑是什么样的人在管理学校。而这些决策仅仅是我们看得见 的一部分,那些我们学生看不见的决策,我也只能想象一下其愚蠢程度了。现在我来说说另外一件愚蠢的事情:午饭时间。很明显,午饭时间是我待在学校的一天里 最喜欢的时刻了。哎呀,所有人都喜欢午饭时间,不只是胖孩子才喜欢。一周里我们有四天是11:04吃午饭,只有在提前放学的日子里我们会10:17吃午 饭。10:17 吃午饭?这个时间正常人连早饭还没吃,谁会吃午饭啊?周末或是我被学校勒令休学的时候,这个时间我还在跟枕头亲密无间地挨着呢。

  周末,我想几点吃早饭就几点吃早饭。我很幸运,我妈不是电视里的那种完美妈妈,她从不会催我起床,我不用上什么网球课,所以她也不用赶着给我准 备好有机蛋和香肠。只要我不去碰她的碗柜和冰箱里的东西,她就不会管我什么时候吃早饭。周末的早饭都是从批发店里买来的超大盒甜麦片,有时还有牛奶。麦片 盒子侧面写着里面含有燕麦,所以说吃了对身体有好处。上学那几天我妈就不用花钱给我买早饭了,她都是让我去学校吃免费的早饭,我很不喜欢学校里那些热腾腾 的早饭。

  就这么日复一日,每天基本没什么变化。下课铃一响,我就打着哈欠伸着懒腰——世界上最漫长的科学课终于结束了。学校里有盲孩子,我在科学课上的 搭档就是其中一个。真是挺奇怪的,我还得跟他说“别把那个弄掉了”“试剂变成绿色了”之类的话,他摸不到开了膛的青蛙的内脏,我也得帮他。“盲人”斯图亚 特才不在乎他看起来有多蠢,他什么都摸,还咯咯地傻笑。然后第二天他就会带着打印得整整齐齐的笔记来上学,还会给我带一份。笔记总是整理得很好,这就是科 学吧。

  除了需要查资料写论文之类的作业,我都是在这个自习室做家庭作业的。这里的家庭作业很可笑,在课堂上或者是自习室就能完成。不过没人这么做,他们光在那里说话。

  然后就是美好的午饭时间了。那是最美好的时刻。很多孩子都是直接匆匆忙忙地去排长队取热腾腾的午餐,我通常都是排最后一个的。我觉得最主要的原 因应该是这些傻瓜早饭都吃得太早,也不细嚼慢咽,所以到了学校吃午饭的时候都饿得快不行了。他们要是有闲钱从自动售货机里买汽水和糖块儿垫垫,估计感觉能 好点儿。要是我这样干就有风险了。有时候会有白痴借给我零花钱,我就会买糖吃,不过这种事儿不常有。最近我饭前不太想吃零食。那些商店的糖果都是摆在那里 随便拿的,想吃去拿一块就可以了,何必要在自动售货机上浪费钱呢?还有,排在最后取午餐,有可能多得一点儿,因为有时饭菜会剩得多一些。再说了,他们给你 的免费午餐卡打卡时又没有人看着。

  我不急着吃午饭最主要的原因是我和小伙伴们饭前要玩扑克牌。我们玩的是尤克牌,因为这种玩法需要动脑子,需要团队合作,没有别人会这样玩。我们 只用两三分钟就能凑够人数一起玩了。每天我们都是坐在餐厅的同一个角落里,每次都是同一张桌子,同样的四把椅子,那个位置就在那些盲孩子和笨蛋孩子中间。 午饭结束前5 分钟我会叫停,那时候我就该去排队取餐了。我们玩牌的规则很简单。第一个来的坐角上那个座位,那里可以看到整个餐厅,坐在那里也没有人能偷偷地凑到你身边 给你的脑袋来上两拳。后面来的就按顺时针次序依次坐。第二个来的坐在第一个人左边,第三个人坐在第二个人对面,最后一个坐在我对面。我基本上都是第一个到 的,因为我的储物柜离餐厅最近。坐自己对面的就是“联邦”。按这种规则坐的话就不用去抢“联邦”了,也就是说每天的“联邦”都不确定是谁,也就不存在作弊 的问题了。有一天我第一个到了,霸王是第二个到的。他把一本杂志摔在桌子上,两条腿耷拉在椅子上晃来晃去。“嘿,‘暴君’,”他对我说,“我肯定能花上一 美元。”

  “我觉得你肯定能,”我反击道,“我还能花上100 美元呢!还是现实点儿吧,咱们手里有吗?”“嘿,行了芒恩,你知道我又不是没午饭吃。”他嘟嘟囔囔地说道。

  “霸王,你一直都在拿你的免费午餐卡卖钱。”

  霸王抓起他那本杂志卷了起来,假装那是个望远镜,他慢慢地巡视着整个餐厅,看看是否有多余的食物可以讨来吃,或是借来吃。“格雷格在那边,还有他那帮电影迷。”“你还看到什么了?”我问道。“没,他们自认为很聪明。”“他们就是很聪明,霸王,问题就出在这里了。”

  就在海盗霸王大海捞针般地搜寻吃剩的午餐时,强盗和火鸟带着午餐包坐下了,接下来的事连猜都不用猜。

  火鸟肯定是狼吞虎咽地吃鸡蛋沙拉,他一年里有360 天都吃这个。火鸟在家里比我还惨,不过他总是很开心,很活跃,还应该说很活泼,管他应该用哪个词呢。火鸟总是能说出些安抚性的话,让我和霸王不会厮打起 来,比如说“行了伙计们,咱们专心玩牌吧”。我觉得火鸟意识不到自己很穷,他从不伤害别人,倒不是说他没本事,而是因为我总会做他的后盾。我认识火鸟的时 间最久了。

  强盗就完全不同了,他让我们这伙人上了点儿档次。他是中产阶层的孩子,他的裤子上是有吊带的。他生活的环境很乏味,是那种标准式的家庭,所以他 是要一条道走到黑的,没什么选择,就是说,他一定是要上大学的。他总是面带笑容,一副虚伪的嘴脸。强盗口袋里是有零花钱的,不过总是不够花。可能就是因为 这个原因,他才跟我们一伙,从不跟格雷格那种特权阶层的孩子一起玩。要是强盗脸上没有笑容了,那就得小心他点儿,他就是这样的孩子。

  再说说霸王吧,他是个很难捉摸的人。我的意思是,他要是不想从你这里得到什么的话,人还算不错。霸王给别人捣乱的时候还挺有意思的,不过很少有 人能摸透他的脾气,我除外。在别人眼里,他也不算是什么好学生。他一般都是去上劳动技能课,也许以后他能像他爸爸那样修理汽车,不过我敢说他自己肯定开不 了修理厂。他看着你的时候目光总是很呆滞,他妈妈总是喝酒,可能还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候他就被酒精泡坏了。还有更惨的呢,他的牙都掉了,一副很蠢的样子。

  这就是我那些朋友,你不是说想了解他们吗?

  我其实很想描述一下尤克牌是怎么玩的,不过今天我已经写够页数了。开路之前,我还想补充几句,有一天打牌的时候我发现了件重要的事情。你知道自 己有多么希望能在合适的时候说合适的话吗?有个孩子跑过来看我们玩牌问我们怎么玩,我告诉他说尤克牌就像生活一样,如果你不了解规则,你就不知道该怎么 玩。我当时就是这么说的。

  (《托德日记》,马克·舒尔曼著,二十一世纪出版社2014 年12 月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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