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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素蓉:细玩滋味 意态悠悠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5年03月04日15:16 来源:中国作家网 王素蓉

  提起诗人、翻译家曹葆华,我隐隐约约还有一些印象。上世纪60年代,我们家与曹葆华先生家同住建外“学部”宿舍的七号楼,刚刚上小学的我,经常泡在楼下玩,隔壁单元有一位伯伯常常引起我的注意,他穿着一身浅色的不那么平展的大衣,斜挎着包,低着头,目不斜视,步态缓慢,间或会笑眯眯地,时而嘴里念叨着什么——能感觉出,他活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我会久久地观望着这位伯伯。一日,我和父亲王平凡谈起这位老人,父亲笑着说:“那时经常去隔壁单元看望曹葆华,有时也带你去,我和他聊天时间很长,内容很多。”这我有些印象,他们聊的内容我不记得,但曹先生的谈吐我是忘不掉的,保持笑模样的曹葆华先生,有时急于表达什么,以至半天话说不出,我着急地等着那句话的完整“抛出”,事实上内容我倒没在意。

  父亲凭着记忆,跟我描述了他眼中的曹葆华。

  曹葆华1931年毕业于清华大学外国语文学系,随后入清华大学研究院,1935年毕业。这期间,他从事新诗写作,著有《寄诗魂》《落日颂》《无题草》等诗集,同时翻译出版了梵乐希的《现代诗论》、瑞恰慈的《科学与诗》等。1937年抗日战争爆发后,写了一些宣传抗日的诗,在国内进步文学杂志上发表。1939年奔赴延安参加革命,在鲁迅艺术文学院文学系任教员。曹葆华早期诗歌名气很大,他还从家乡带出了像陈敬容这样一位对九叶派的形成起关键作用的诗人。

  1944年1月至1961年,曹葆华在中共中央宣传部翻译马恩列斯经典著作,曾任俄文翻译室主任。文学所所长何其芳在1959年提出,要出版三套外国名著丛书(以下简称“三套丛书”)——《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丛书》《外国古典文学丛书》《外国古典文学理论丛书》(后经编委讨论,“三套丛书”去掉“古典”二字)。为了加强这项工作,何其芳向周扬提出要调曹葆华到文学所工作,曹葆华1962年先到文学研究所,1964年到外文所,1978年9月20日逝世。

  到文学所后,曹葆华因体弱多病(他患有严重的心脏病、高血压等),当时何其芳、毛星、王平凡三人研究决定,同意他在家养病,在家工作,不参加所里各项活动。尽管如此,曹葆华仍笔耕不辍,这期间他翻译出版了普列汉诺夫的《论艺术》《没有地址的信·艺术与社会生活》、高尔基的两卷《文学书简》(与渠建明合译)、《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丛书》中的《高尔基论文选》(与孟昌、戈宝权合译)等重要著作。直到逝世前,他还在翻译、校订普列汉诺夫的文学艺术论文集《哲学选集第五卷》,为宣传马列主义理论,繁荣社会主义文化事业作出了巨大的贡献。但文化大革命中,曹葆华受到批判,被列为反动学术权威,又被列为中宣部“阎王店”的“小鬼”。在那段黑暗的日子,他写下了痛斥“四人帮”的短诗40多首。

  父亲很尊敬曹葆华。当年他们在延安学习的青年一代,都学过曹葆华翻译的早期马列经典著作。1950年,父亲在中央马列学院学习,学习马列主义这一课程也多是以曹葆华翻译的著作为主。

  曹葆华家与美学家蔡仪家是对门。那时,父亲经常去看他,他待人诚恳、谦和。按理说,他在延安鲁艺时与何其芳都是教员,资历很深。父亲说,“我们在马列学院学习时,叫艾思奇为艾教员;叫周文,就直呼名字,不叫秘书长,不讲官衔。我们习惯称曹葆华为葆华同志,可见他没架子。曹葆华在公开场合讲话不多,只潜心翻译、校订马列经典著作。”

  文学所很多人都是曹葆华的“老熟人”,比如何其芳、贾芝、毛星、朱寨、陈涌、孙剑冰等,有的同为延安“鲁艺”时的老师,有的曾是“鲁艺”时期他的学生。在中宣部工作时,朱寨在文艺处,曹葆华在理论研究室。他们对曹葆华都很尊重。”

  在父亲的印象中,曹葆华很勤奋,正像巴金在给曹葆华的信中所说,“曹葆华极其热烈、极其深厚地热爱社会主义祖国,他愿意多做工作,多贡献自己的一切,他想活下去,长久地活下去。”曹葆华有个性,在探讨一些问题时,他会毫不隐讳地谈一些很有见地、很有胆量的看法。听他家人讲过,1975年到1978年间,正值文化大革命,曹葆华虽然身患重病,但是仍为国事忧虑,心急如焚,双目先后失明。在他生病期间,他常闭目吟诗,偷偷地一字一句写下了数十首诗歌,一直都没有被人发现。直到1978年9月20日,曹葆华去世后,家人在清理他的衣物时,才在他的内衣口袋里发现了这些诗稿,这些诗都是写在一张张小小的纸条上。“红日临空天下乐,妖风扫地谁不愁,历史长河催人急,病枕不眠望九州。”这选自他最后一组作品。1978年12月3日出版的《人民日报》为纪念曹葆华刊登了其中的6首。这些诗句用犀利的语言,鞭挞了“四人帮”的罪恶行径,更表达了曹葆华那深沉的忧国之情。

  曹葆华为人随和,从来没有给人那种咄咄逼人、故作清高的感觉。“我跟曹先生倒是没有陌生的感觉……”父亲笑着告诉我,三年困难时期,曹葆华还请他在南池子老政协内吃过饭,聊啥现已记不清了……曹葆华对人真诚,文学所研究员祁连休曾有这样的回忆:“曹葆华与我是忘年交,无话不谈。上世纪70年代,我和他都住建外宿舍,在他去世前的几年间,只要两天见不到我,就让他们家的阿姨来叫我。当时他对我讲的好些话,一般都不会对旁人讲,还给我看讽刺江青的诗。他去世前又对我说过:‘今后就是要批某某某’……”

  一方面是翻译马列经典的大家,一方面又是感情炙热的诗人,《她这一点头》留给我们的是弥漫心间、久久不会消退的浪漫甜蜜:“她这一点头/是一杯蔷薇酒;倾进了我的咽喉/散一阵凉风的清幽;我细玩滋味,意态悠悠/像湖上青鱼在雨后浮游。//她这一点头/是一只象牙舟;载去了我的烦愁/转运来茉莉的芳秀;我伫立台阶,情波荡流/刹那间瞧见美丽的宇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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