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行舞台半世纪——对《锁麟囊》热演的思考(沈鸿鑫)

　　最近，程派名旦张火丁在大剧院出演程派经典《锁麟囊》，引起极大轰动，其热烈的场面，为近年来京剧舞台所少见。足见在今天，优秀的剧目，精彩的表演仍然受到广大观众的追捧，也说明，京剧的传承离不开精湛的表演艺术。说起《锁麟囊》，她与上海十分有缘。她在京剧舞台风行了五十多年，可是，她的首演却是在上海。

　　那是1940年4月，程砚秋把他新创的新戏《锁麟囊》带到上海，于29日在黄金大戏院首次公演。

　　《锁麟囊》是程砚秋先生的主要代表作之一，此剧的编剧是著名剧作家翁偶虹，写于1939年，那时翁先生已经开始为程先生编写剧本。这个题材是程砚秋自己选定的，他当时觉得自己演的悲剧太多了，想搞一出适合他演唱的喜剧。他在焦循《剧说》里看到所引《只尘谈》一个绣麟囊的故事，认为它有醒世的作用，且可以编成喜剧，于是就找翁偶虹商量，请他来写。翁先生根据《只尘谈》笔记，参考了韩补庵的《绣麟囊》剧本，并调动自己的生活积累，很快就写出了《锁麟囊》这个京剧剧本。

　　《锁麟囊》写登州富豪之女薛湘灵，出嫁前，母亲贻一贮满珠宝的锁麟囊。花轿行至中途，忽遇大雨，暂避春秋亭。另有一简陋花轿也来此避雨，轿中贫女赵守贞因家贫悲伤啼哭。湘灵顿生恻隐之心，以锁麟囊相赠。雨止各去。六年后，登州大水，湘灵与家人失散，流落莱州，在富户卢家为仆。一日湘灵偶然发现当年之锁麟囊供奉于楼上。原来卢夫人即是赵守贞，当她得知湘灵乃赠囊之人，敬如上宾，并助薛湘灵一家团聚。剧情曲折跌宕，提倡人与人之间互相帮助，讽刺趋炎附势的小人，阐发善有善报，积善余庆的人生哲理。

　　剧作家善于运用铺垫、对比等艺术手法，使人物性格非常鲜明。在唱词方面也下了很多工夫，写得凝练生动，文采斐然。唱词中很少直白的叙说，如“春秋亭”中“新婚渡鹊桥”、“鲛珠化泪抛”、“鸦占鸾巢”、“在壁上瞧”等，或用典故，或作比喻，显得含蓄隐秀，意味深长。然而又不晦涩难懂，佶屈聱牙，而是如行云流水，朗朗上口。程砚秋曾对翁偶虹说：“几段唱词，多写些长短句，我也好因字行腔”；“越是长短句，越能憋出新腔来”。所以翁偶虹在写到薛湘灵重见锁麟囊时，那一段回忆当年春秋亭情景的唱词，不仅用词与前面迥异，而且突破格律，采用长短句的格局，写出了这样的唱词：“在轿中只觉得天昏地暗，耳听得，风声断，雨声喧，雷声乱，乐声阑珊，人声呐喊，都道是大雨倾天”；“轿中人必定有一腔幽怨，她泪自弹，声续断，似杜鹃，啼别院，巴峡哀猿，动人心弦，好不惨然！”不仅避免了前后的重复，而且充分显示出剧作家文辞语言方面的深厚功力。

　　程砚秋对《锁麟囊》唱腔的琢磨，更是呕心沥血，焚膏继晷，整整用了一年的工夫。他广采博收，不仅吸收京剧其他流派的唱腔，还吸收梆子、大鼓、越剧等姐妹艺术音乐的因素，加以糅合融化，创成新腔。那时他常到什刹海、后海、积水潭一带散步，低唱浅吟，推敲腔调。唱腔写成后，又多次到大马神庙，就正于王瑶卿老夫子。因此，有人称《锁麟囊》乃集程腔大成之作，也有人把《锁麟囊》称为程砚秋演唱艺术的巅峰之作。而“春秋亭”这段唱腔乃是全剧中的“华彩乐段”，唱腔用〔西皮二六〕转〔流水〕。传统的〔西皮二六〕较多用于叙事，有时也用来表达欢悦欣喜的情绪。但这一段唱腔主要用来抒写薛湘灵的心理活动和行为。它鲜明地体现出程派唱腔的独特风格，并在沉郁委婉中见其清新和流畅，十分优美动听。

　　程砚秋把《锁麟囊》这出新戏安排在上海首演，是含有深意的。这次的演出阵容集中了南北两地的名角，程砚秋饰演薛湘灵，吴富琴饰赵守贞，芙蓉草饰胡婆，张春彦饰薛良，孙甫亭饰薛夫人，顾珏荪饰周庭训，刘斌昆饰梅香，王春茂饰卢天麟等。演出非常成功，一时轰动了上海。唯我撰文《<锁麟囊>观后》说：“砚秋最近编的几部戏，确有不少改革而令人一新耳目的地方，这出戏比较更进步了。讲到技术方面，砚秋的做工，素来为人所钦佩的，尤其是演悲哀一路的戏。这里前场的薛湘灵，是一位千金小姐，砚秋照样有超特的演出，描写湘灵的娇生惯养，大有雍容华贵仪态万方之美，看嫁妆时的水袖，接连有两个美妙绝伦的姿式。讲到唱，这出戏可以说让台下人过足戏瘾，最重要的是两段〔二六〕，一段二簧，和一段西皮……”(《申报》1940,5,7.第12版)。

　　同年10月7日，《锁麟囊》在北京长安戏院演出，同样受到广大观众的热捧，致使程腔在大江南北更加风靡盛行了。

　　七十五年之后的今天，《锁麟囊》再次轰动申城，这充分显示出经典的经久不息的特殊艺术魅力，值得我们深思。《锁麟囊》已列入“拍摄京剧经典传统大戏电影工程”，不久将投入拍摄，我相信《锁麟囊》拍成电影，会受到广大观众的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