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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兰:向阳花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5年02月11日11:19 来源:中国文化报 于 兰

  小时候,我经常看见的瓷器除了碗之外,就是一把白色大瓷壶,圆柱形,体积大到能盛一大半暖瓶水。舅舅喜欢喝茶,总是在上午就抓一把茉莉花茶,倒上热水,沏一壶浓茶,一直喝到午后,淡了,再抓一把茶进去,接着喝。记得那白色茶壶上的图案,是一个白胡子老寿星和几个红色仙桃。这把茶壶,我们家用了多年。

  父亲说起自己喜欢的瓷器,很多是只能看不能用的。大概就像现在说的奢侈品。在我小时候,他还在队上的戏曲班拉二胡。演出就在场院里,场院北面是村里的供销社。有一天,一个年轻人拉着他到供销社,神神秘秘地到了那里,年轻人要把一只粉色的瓷碗给他看。那是一个小孩子才会用的碗,比较小巧,碗外面主要是粉色釉的,上面刻着一朵向阳花,碗里面是又白又亮的白瓷。一问价钱,非常贵,父亲吐吐舌头,心里知道买不起,但还是仔细地转来转去地看。然后说,咱们家里的粗瓷大碗,盛粥盛得多,那才好用呢,这个太小了!

  其实他心里不知有多喜欢那只小碗。那时候村子的小剧团经常演的节目,除了《红灯记》片段,就是《我们都是向阳花》。记得后来父亲带我去看过那只碗,我们仍是看了又看,还是没买。我当时挺喜欢它的,只是现在印象并不深了。

  老囤说,他曾经在演出时看到过县里棉厂职工子弟学校发给学生的奖品,一只天青釉的茶杯,大概高十三厘米,口径有八厘米。他喜爱的也是在天青色的杯身上有一朵白色的向阳花。

  向阳花,那个年代人们都这么叫,其实就是向日葵。

  我在家里种上了几棵向日葵,是过年走亲戚时从亲戚家晒着的忘记吃的向日葵花盘上偷来的。我在院子的东南角种了一小排,有十几棵,这可都是我忍着馋留下的种子。那时队里在田里也会到处种向日葵,几乎是同时种上,我还给家里的向日葵多施了一些农用肥,还有从锅灶里掏出的土灰,父亲说这可都是有营养的东西。可到了六月底,队里的向日葵花盘开得又大又圆,家里的向日葵只长出了花盘却没有开花的意思。我每天都盼着它们开花,隔一两天就浇水,为什么呢?我坐在那排向日葵前思考。“你看,在院子的东南角,南边前面人家院子后的一排大树,挡住了风,向北看,我们家自己的房子和树木也挡住了风,没有风是不行的,田里的向日葵长得好,就是通风好啊。”父亲说。

  我想,对啊,植物就是这么一种特别的东西,它们喜欢泥土,没有泥土活不了,但它们又不想被泥土束缚,它们喜欢自由的风,当清凉的风不断地吹来,它们才开心、快乐,并成长起来。如果没有风,它们的心情一定很郁闷,所以才迟迟不肯开花吧。

  我的向日葵足足到了七月底才盛开,金黄色的花瓣,大大的花盘,我看着它们先是卷着的花盘里露出饱满的金黄色,然后开出了一两朵花瓣,然后,一夜之后很多花瓣伸展开来,十几朵花先后开放,我的心里感到由衷的满足。

  虽然花开了,但是它们并不是很精神,有点蔫蔫的,我看着它们时替它们着急,不知道怎么样才能帮到它们。“知道它们为什么叫向阳花吗?因为它们喜欢阳光,会跟着太阳转动它们的花盘。可是前面的房子和树挡住了阳光,只有早晨和傍晚它们才能得见阳光。”

  我早起坐在早晨的阳光里看着这些向日葵,明亮而又新鲜的阳光就像是一件光芒四射的衣服披在它们身上,那些花盘都冲着太阳的方向开放着。那个时刻感觉真的很幸福,如果一株植物能在阳光的温暖照耀下盛开,那该是一件多么值得安慰的事。如果再有风吹来,如果再有雨点洒落,那又该是一件多么完美的事啊。

  向阳花真美啊,大而灿烂的样子,无辜的样子,好像被自己身上所不该赋予的东西压抑着,它既转向它所热爱的太阳,又低下头颅,不知所措。无论生长在泥土中散发香味的它,还是被刻到各种瓷器上的它,都是一样的美丽而无辜。

  立秋比我大十多岁,他家的院子里种过好多向日葵,他家在村子的最北面,风和阳光都好,经常听到立秋唱着歌给向日葵浇水。那些向日葵长得真好真美啊,我感觉他的心里一定比我美。

  只是有一天立秋走了,他娘整天在那些蔫掉的向日葵前喃喃自语。

  所以,后来当文化站长老囤说起自己曾让会手艺的人用胶泥做了一只粗瓷大碗,在碗外面刻上了向阳花,放进烧砖的砖窑里。我问他烧出来的碗好看吗?他说,好看。后来那只碗不能用,烧得不结实,漏水,只能放在一只柜子上当做欣赏品。他说,那朵向阳花还真是栩栩如生,里面的花盘,盘外的花朵,哦,看着就美。

  但我终究没能得到一只刻有向阳花的瓷碗或瓷杯,那只有着老寿星的茶壶却伴随着我的童年进入了少年时期,还有很多很多的岁月里我会怀念它。只有在我写下这篇文章的时候,才想起刻着向阳花的碗和茶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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