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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正安:年俗二题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5年02月11日11:18 来源:中国文化报 姚正安

  蒸 团

  团是家乡的一种点心,准确地讲应该是面团或粉团。它是由米面又叫粉面揉成团笼蒸而成。团又是一种特殊的点心,不是特殊的材料,也不是特殊的制作,而是特殊的意义。

  团的制作非常简单,将糯米(往往再掺一定比例的饭米、粳米,要不然太黏)碾成面粉后,直接用开水烫,不需要发酵,直接揉成面团,放到蒸笼上蒸,一炷香的功夫,差不多熟了,晾在搁板或饭桌上,待凉透,再放到水缸里。

  每年一进腊月,每家每户就开始张罗磨面粉。最初用石臼舂,一个不很大的四角石臼埋在地里,有一根长长的圆木,一头装上带铁齿的直棍,一头削扁用脚踩,小时候曾跟在妈妈后面参与过这项劳动。这件器物高邮盂城驿里还完整地保存着。也有用石磨磨的。边舂边磨边筛。筛面粉有专门的筛子,那叫罗筛,筛眼很密,筛出来的面粉很细腻。再后来用粉碎机打,打出来的面粉似乎不如舂或磨的细,也差了一点味道。

  面粉备好了,选择一个日子蒸团。男子和面,和面是力气活儿,和透后,捏成条状,再均匀地一块块摘下来,与炸油条前道工序相同。女人们搓团,把一块块面坯搓成圆的团。接着就是上笼蒸。那时候大多数人家是连家灶,即灶房与住宿的房间连在一起,而且是小两间三间,或者是小厦子,面积很小。男男女女挤在一个小屋里,有笑语声声,有热气腾腾,有香烟袅袅,那气氛,让人温暖,让人快乐。刚出笼的团,油油的,黏黏的,软软的,特别诱人,特别爽口。

  团蒸好了,还要蒸一个团圆饼,把面团摊成圆形,再用面坯捏出各种农作物,如菱角、荷藕、稻穗、芋头,出笼后点上红,寓意红红火火、团团圆圆、年年有余。

  蒸团是老家人一年一度必须进行的一项活动,似乎也是迎接春节的一项仪式。再穷的人家,团总得蒸的,不过多少而已、质量好歹不同。

  团的吃法有很多种,可以放在粥锅里烫,煮粥时团随冷水下锅,粥煮好了,团也融了;可以放在饭头上蒸,煮饭时待饭锅收汤时,放几个团进去,再烧上一两个草把,饭熟了,团也蒸透了;可以切成片子,用油炸,不过一般人家不会这样吃,那时候油太金贵,有多少人舍得炸团呢;也可以切成片子晒成干子,或在粥锅里烫,很有嚼劲,或在炒米机里烘,很脆很香。家庭经济宽裕的人家,团一直吃到三月底,甚至半年。农人说,“打了春,赤脚奔”,春节一过,差不多就开始了家事活动,吃粥两泡尿就完了,吃团熬饿。

  条件好也很讲究的人家,会蒸一些带馅心的团,比如赤豆团,把赤豆捣成豆泥,搓成小圆球,包进团里,但这种团,不宜久存,时间长了会酸,会糜变。

  随着大批劳动力的外出,随着各种点心流入农村,老家人蒸团的习俗被点点消解,春节前蒸团的家庭越来越少。

  前些时,姐姐和族嫂托人带了几十只团给我,养在一个陶瓷盆里。妻子每天早晨下面条时,放一只面汤里,虽然没有馅心,是实心团,也没有什么花式,是我小时候吃过的最最普通的团,但吃起来,有嚼劲,有余味,我一点也不厌烦。妻子感到奇怪,因为我平时不吃点心,哪怕是富春包子。妻子的老家没有蒸团习俗,自然不懂得其中的意味。

  团,还有团圆之意。老家人在蒸团中寄托一种愿望,一种理想。在外游子,每年都天南海北往家奔,不就奔着团圆而来吗?

  老家人蒸团的少了。我想,不久的将来,不再有人蒸团,知道以及懂得团的人也会更少。人们对故乡的牵挂之丝缕是不是也会一根根地断了少了?

  刻花边

  过年,每家每户不仅贴对子,还贴花边。花边是贴在门楣上的长方形刻纸。花边上有文字,如欢度春节、吉庆有余,也有图案,如蝙蝠、如意。与对子的作用一样,花边的色彩是明艳的,内容是喜庆的。寒风里,一张张花边飘起来,还真有味道。

  花边,是一种装饰性的刻纸。花边,在山东莒县是一门民间艺术,用剪制或用刀具刻制,叫过门笺,又称挂钱、罗门笺、门吊、花纸、吊挂、吊钱、纸挂、活门钱等,早在明代就很盛行。我们这里何时流行,未见文字记载。

  记得很小的时候,家里贴的花边要么是从城里买的,要么是从亲戚家匀的。不知道从哪一年开始,我和几个小伙伴自己动手刻花边。

  找来一张陈年花边作为模子,按照模子大小,裁好纸,然后将一叠裁好的红纸固定在一块板子上,用大小不同的刀抠出一个个洞,几近捣鼓,成了花边。刀具也是自制的。正巧,当时大队办了一个砂轮厂,有砂轮可以打磨。我们找来废弃的钢锯条,请师傅为我们制作,有很尖很尖的尖刀,也有扁刀,再讨一块丢弃的砂轮,刻制时磨刀。师傅磨出的刀还不能使用,因为锯条很薄而且有锯齿,必须用布条在锯条的一端缠出刀柄。最好再找一块松香,刻的时候时不时擦擦刀锋,起到润滑作用。

  一切准备工作做好了,就着手刻。第一次刻的时候,用力不直不匀,猛一下劲将刀折断了。又请师傅加工一把刀。第二次刻,知道用力要垂直,而且要一刀直下,如果刀在纸里左右晃动,不仅刻缝不齐,也极易损坏刀。图案简单的,一版一天带个晚就差不多了,复杂的时间要长一些。每刻一版都要拿给爷爷奶奶爸爸妈妈看,他们一表扬,更来劲。一版才二十张,仅自家使用,三五版就够了,如果给别人刻,说不定得刻十天八天。有时,几个人还将自己刻的花边拿到一起比,看谁刻得整齐美观,不像狗咬的。当三十晚上,家里贴上自己刻的花边时,心里甭提有多高兴。刻花边是力气活儿,也要有巧劲儿,我曾经刻得虎口里磨出了血,一点不在乎,用布条缠一缠再刻,每刻一点儿,心里都是乐滋滋的。

  想想,那时,大人们对我们的管束很少,只要你不闯祸、不做坏事,做什么都可以。一年四季,春夏秋冬,我们都没闲着,捡猪草、拾麦穗、摘莲蓬、拉扒网,样样干过。像春节前写对子、刻花边,大人们更是欢喜得不得了,为家里省钱了,还得到邻里的夸奖,没有不支持的。如果你不刻反倒会受到父母的呵斥,“你看人家某某在家里刻花边,你呢,你的手害了?”

  现在,花边还是年年贴,但有哪一家孩子会动手刻花边呢?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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