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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层乡土经验的诗意表达——曹多勇“大河湾”系列小说印象(刘军茹)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5年01月21日09:32 来源:中国作家网 刘军茹

  邂逅曹多勇和他的大河湾是在北京一个潮热烦闷的夏天,窗外低垂的柳条懒懒地飘过,斑驳中洒满午后的阳光,偶然间看到了那片长满风景的西瓜地,那 个白浪翻滚的水季天,那条古朴宽阔的淮河,以及淮河岸边那个静谧而蓬勃的小村庄——大河湾,曹多勇自然也就停留在我的心灵里:这是一个有根的作家。之后开 始有意识地扫描他的创作轨迹,竟发现近10年有影响的文学刊物几乎都淌过这么一条河流,也记住了他在某个访谈中所说,“一个作家的创作如同一个人的生命一 样,要有自己的一块出生地,要有滋养自己生命的一条河流。这是一个作家最坚实的出发地和落脚地。”如此萦心于一个狭小的区域——中国淮南地区的一个普通小 村庄和那里的底层人家,很容易让人想起开创乡土文学的鲁迅和他的鲁镇,包括后来的贾平凹的商州、莫言的山东高密,这些带有启蒙关怀的底层乡土,似乎总有着 挥之不去的苦难、蒙昧和怪异。曹多勇的大河湾似乎也有些许的无奈和悲凉,但却找不到“被侮辱和被损害者”的绝望和仇恨,更不是新世纪“底层文学”比狠比惨 的“残酷叙事”,当然与沈从文、废名等一脉传承的湘西小镇似的田园牧歌也不尽相同。大河湾里的男人和女人、河滩和麦地、涨水和落水,一切都是那样的自然和 常态,那样的舒展和饱满,那样的踏实和温暖,而这种贴着地面的“乡土经验”所传达出的希望、美好甚至高贵,读来令人动容,诗意盎然。

  “幸福花儿开”

  ——走向大河湾的追忆

  曹多勇从事文学创作20多年,从长篇小说《大河湾》《大淮河》,中短篇小说集《幸福花儿开》,以及《年馍》《水族馆》《送亲》《语文课》,到最 近出版的《曹多勇中篇小说精选》,曹多勇始终默默地坚守着或者说主动选择、解释、雕刻、经营着大河湾这块他生于斯长于斯的土地,据此我认为曹多勇是个喜欢 回忆的人。

  本尼迪克特在《文化模式》一书中写道:“谁也不会以一种质朴原始的眼光来看世界。他看世界时,总会受到特定的习俗、风俗和思想方式的剪裁编 排。”也就是说特定的文化传统必然制约着作家创作个性的选择,而且往往存在于作家的血液及生命中,包括无形的经验、记忆、态度、价值观等等,并成为作家最 有价值的不动产而在创作中自然而执拗地流淌出来。弗洛伊德就认为《哈姆雷特》是莎士比亚“童年时期对父亲的感情复苏”,《蒙娜丽莎》是达·芬奇对“童年时 期的母亲的记忆”。喜欢回忆和倾听的曹多勇,其观照世界的审美情趣自然受到古朴厚重的大河湾及其文化传统的“剪辑编排”,他在谈到《大河湾》的写作资源时 也提到,作品得益于他的父母,其中老女人这个叙述者实际上就是他的母亲,而更多的写作资源来自于走南闯北、喜欢玩花鼓灯说大鼓书的父亲。大河湾滋养了曹多 勇,曹多勇也“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回忆和倾听的叙述姿态”,选择了“大河湾里的诗意人生归属”(路文彬《历史的反动与进步的幻象》)。对于这种自然而清醒的 情绪认知及审美选择,曹多勇不无幸福地说:“我找到了写小说的地方,一个属于自己的精神家园。”身处喧嚣浮华的消费时代,曹多勇的精神坚守不禁让人想起福 克纳的“邮票般小小”的约克纳帕塔法,萧红的“只有两条大街”的呼兰河,以及汪曾祺的高邮水乡、刘绍棠的运河滩。海德格尔曾说,“作诗就是追忆,追忆就是 创建”,追忆大河湾的曹多勇满怀敬畏与感激之情,精心创建着他理想家园的亲近和谐状态,即“诗意的栖居”。因为在他看来大河湾的一切如同大河湾的人一样都 具有生命和灵魂。

  “西瓜地长出的风景”

  ——坚忍执著的大河湾女人

  大河湾是有生命和灵魂的。大河湾的土地是贫瘠的,大河湾人的生活是简单的寂寞的,当然也有不幸和痛苦。而倔强的政德老汉坚持耕种已经荒芜的河滩 地(《种上那块河滩地》),快80岁的“父亲”硬朗着自己种地割草喂牛,还有一辈子忘不了的盖楼房的“梦”(《家赋》)。或许就是心中的这个“梦”支撑着 大河湾人的流水日子,即使洪水淹了河滩、开矿塌了庄台,即使瞎了眼睛、说不了话,只要还有牛、还有犁、还有庄稼,就有倾诉的对象,就有意思有奔头,就有希 望和信心把日子过下去,而且越过越亮堂。倾听曹多勇的追忆,尤其记住了那片“西瓜地长出的风景”,就像夏天暴雨后的蔓草,顽强地舒展着她的忧伤和生命—— 大河湾女人。

  死去男人而哭瞎了眼睛的许玉芝,独自带大三个儿子,春天锄麦子、夏天种黄豆、秋天收黄豆,过年沾糖、包饺子、做面圆子,所有的都不乏一种“过日 子”的自然和生命力,眼瞎心不瞎的女人有眼泪但没有绝望(《日子越过越亮堂》);哑巴女人嫁给一个外来的蛮子男人,远远地独自住在村子紧东头,分娩前的中 秋夜哑巴烙了18张面饼,那么从容那么怡然,女儿开口说话了,她终于流下幸福的泪水,细腻而温暖,哑巴是幸福的,更是高贵的(《说不出来的幸福》);苏燕 子,一个追寻儿时梦想喜欢吃西瓜种西瓜的美丽而悲伤的女子,不管“爱情”和命运如何变化,她都坚守着那片西瓜地(《西瓜地里的风景》)。

  记住了《水季天》中的“母亲”,一个喜欢水的山里女人,执意要在麦收前嫁到大河湾就是要看到“淮河里的水怎么一天一天长多的”。大水来了,“淹 湾”了,母亲却很有兴致地数麦秸垛、抓鸭子、捋浮财、学逮鱼。大水落了村人们点绿豆种,母亲“抓一把绿豆窝右手心里,后面三个手指负责紧攥着,腾出大拇 指、食指变出一个鸟嘴的形状,一捻一捻地往外吐……母亲干活像玩耍,像游戏,像舞蹈”。单调辛苦的农活干得竟也如此有滋有味、生机勃勃。

  还有为死去的儿子讨公道找证人的黄银月(《目击者》),为呆傻女儿的大肚子找“歹人”的兰芝娘(《肚子愈来愈大》),死后还“统治”乡俗乡理的 夏太奶(《夏四家》),她们的悲伤和眼泪,她们的生命气息和人性密码,坚忍而执著、质感而明丽,如同兰芝娘放在雪地上的红鸡蛋“辉映着雪光像是两团火”。 大河湾女人烙印出曹多勇的“底层乡土经验”的诗意情怀。

  “流水日子”

  ——本色舒展的叙事表达

  作品风格是作品整体化的标志,意味着一种统一的色调和音响的出现,这种色调和音响又是以作者内在的对生活的态度和信仰为凝聚点的。曹多勇的“大河湾”自然而温暖,倔强而极具生命力,渗透到作品中形成曹多勇特有的舒展从容而本色的叙事表达方式。

  “大河湾”里的故事并没有什么曲折绚丽的情节和复杂迷离的结构,在简单的线形结构中,曹多勇不厌其烦地细致入微地讲述着大河湾人怎么做饭,怎么 盖房子,地怎么种,孩子怎么带,鱼怎么逮……这些琐细的日常生活场景在作者不温不火的叙事节奏中荡漾铺展,还有那四野的麦子与黄豆,宽阔不羁的淮河水,贫 瘠古老的河滩地等“乡土”物质形态,还有那年俗婚庆、农耕农事、花鼓灯六洲旗推剧等“乡土”精神形态,点缀着曹多勇独特的淮河地域风情的诗意表达。

  当然最显在的最本质的还是曹多勇的语言。海德格尔说过“人在说话,话也在说人”。有了语言,人才能够充满诗意地栖居在大地上,土生土长的大河湾 人曹多勇的血液中流淌的还是他最熟的原生态的淮南方言土语。曹多勇的本色叙事中也有一些明显的“有意为之”,比如人物对话不加引号、不断重复的句式、人物 再现法等等,对此曹多勇自己说“我企图通过这样一种叙事获得属于自己的叙述方式和叙述语感”,“重复,是我生命的意义,也是我小说的意义”。

  邱华栋曾说,“一个作家有一块属于自己的地方,有一条属于自己的河流,是幸运的,也是幸福的”。聆听曹多勇应该也是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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