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 风 城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5年01月19日17:01 来源：中国作家网 翌 平

　　有一座大风的城。

　　它的四脚都被拴在柱子上，夜晚到来的时候，城四角的碉楼上就会吹响号角。大风城的人们就赶紧钻进自己一半埋在地底下的圆形土屋子里。

　　月亮升高了。

　　乌云随后聚集起来，然后越来越浓。

　　大风城的人们开始听到远处狮子般的嘶吼声，他们知道大风就要来了，是该睡觉的时候了。

　　云彩完全遮住了月光，然后风的前哨就到了，他们吹走了乌云，带着漫天的沙粒，把明亮的月亮包裹起来。

　　风不断敲打着大风城的城门，像是大炮打在石头上一样叮咚作响。

　　风推着沙丘从城的旁边路过，还将千里之外的榆树钱子、杨树毛子、烂火柴棍、破树叶子和破布条，有时候还有一只熟睡的猫仔和没了牌照的小汽车一起吹过城楼。

　　风呼啸着唱着一首歌，他有很好的耐力，他可以唱一个晚上，直到天明，太阳才会将他赶到更远的地方。

　　孩子们从小就从大人那里知道：地球是圆的。因为大风从城门的前面走过后，再也没有回来过。等夜晚降临的时候，他们还会从这个方向不期而至。

　　大风城里所有的孩子都留着长头发，无论淘气勇敢的男孩，还是漂亮胆小的女孩儿。

　　因为他们和他们的爸爸妈妈，喜欢在长长的头发上插满各种颜色的荆棘花，这些鲜花都是大风城花园里的礼物。

　　白天的时候，大风不是那么大的时候，他们会站在城中央最繁华的街道上，让风把自己的头发吹起来。

　　孩子们的头发很黝黑，是用城里一种黑色玫瑰油染过的。

　　不太大的风将他们的长发吹起来，吹得呼啦呼啦响，他们头上的小花装饰也在抖动着。

　　最美丽的女孩儿头发最长，她会被人们推到街道最中心的位置，她的头发飘过城里的每一条街道，像长了眼睛一样，在狭窄而密集的街道里穿梭。女孩的头发很快就吹干了，她感到很舒适，因为对她们大风城里的孩子来说，吹吹风可以让她们心情愉快，头脑也变得清醒了。

　　有许多更小的孩子，她们还不能自己在大街上玩耍，因为他们太小了，很容易被大风带跑了。于是爸爸妈妈们就在他们的脚踝上系上一根绳子，把他们像风筝一样，放飞到天空去了。

　　因此，大风城里有许多风筝，他们不是绸缎做的，也不是纸糊的，他们是家长们没有时间照看的孩子！风，是他们的保姆和伙伴。

　　所以大风城的孩子见到大风不会害怕，反而会笑个不停。

　　也有一次，一个孩子脚踝上的绳子断了，主要是这个孩子很淘气，他在夜晚睡觉的时候，用自己长出的三颗牙不断地咬那个绳扣。

　　他飞起来的时候，所有大风城里的人都惊呆了，他们大声喊着：大风，大风。

　　在这里，大风是一句敬语，人们无论是见面，还是遇到特别意料之外的事情时都会喊出这两个字。

　　人们争先恐后地追着，追出了城门。

　　那个孩子在大风的怀抱里笑着，望着他流着眼泪哭喊的爸爸妈妈。

　　人们的脚步没有风快，所以就将马车上竖起了帆，给马戴上用丝绸制作的很大的招风耳朵。

　　马借着风跑得很快，它的4只蹄子都腾空起来。

　　人们在沙漠中追到了那个被吹走的孩子，这里的风减弱了。一棵老死的胡杨树，将孩子乌黑美丽的长发缠在上面了，他静静地躺在地上，吸吮着自己的手指，等着焦急的妈妈过来给他喂奶。

　　大风城的儿童脸长得很长，身子都很瘦，他们的脸呈三角形。风可以从他们的脸颊擦边而过，他们的头发在后面飘动着，像一面面旗帜。

　　孩子们上学的时候，是驾着沙舟去的。就像河边的木船一样，沙舟是一块尖尖的木板，上面装有帆。大风城的孩子每个人都是驾船的高手，他们穿上有弯 弯的牛角号的衣服，当风吹过来的时候，牛角号就会发出呜呜的长音。大风城的孩子就在沙滩上行舟，他们不断地走之字，这样可以迎着最大的风向前走。

　　城里最大的学校不在市中心，而是在山上。长着长辫子戴着厚厚眼镜的蔻蔻达小姐，是这里惟一的老师。

　　每天她会将一条黑色的幕布展开，然后大叫一声，向空中一抛，幕布就在天空中展开了，这就是大风城学校的黑板。

　　孩子们已经习惯了在这个黑板上看到自己的作业题。蔻蔻达小姐会用一把由瞎子歌手亚克西老人制成的粘沙子，在黑板上面书写。她的手一挥一扬，沙字就站在幕布上，蔻蔻达小姐的书法是那么漂亮，让每个孩子都很钦佩。

　　所有的孩子，无论男生和女生，都要学着蔻蔻达小姐的样子，扬起手挥洒粘沙子，在幕布上写字。她们回答问题的时候，要特别注意风向。顺风的时候只 要耳语，背着风的时候，要像蔻蔻达小姐那样跺着脚大声地嘶喊。大风城的孩子在这里学了很多知识，也问了很多问题，问得最多的是：大风城为什么有那么大的 风。

　　这个问题蔻蔻达小姐没有解答，她总是不耐烦地将话题岔开，没人的时候她翻开一本沙书，可还是找不到答案。

　　后来有一天孩子们集体逃课了，他们想去寻找答案。

　　他们驾驶着沙舟，一直朝着太阳升起的地方驶去。他们看见沿途大风将沙粒塑造成的雕像，大风像艺术大师一样，将每一座沙丘装扮成人的形象和动物的样子。

　　风过去的时候，这些沙丘就有了生命一样嘀呜呜鸣唱着。

　　他们看见在远离大风城的一片绿洲边，有一条蜿蜒的大河。这是他们第一次见到这样洪大的水流。孩子们驾着沙舟冲到河水里面，在河中冲浪洗澡。

　　这里的风并不比大风城的小。许多农夫挑着大号的水桶来到河边，装满水桶，高高地举过头顶，向远处的绿洲抛去。

　　河水借助大风，一直飘过几座沙丘，降落到绿洲里的树木上。

　　河边的人给家里捎口信很简单，他们站在河边大喊一声，大风就将他们的消息带给绿洲里的家人了。只是绿洲的家人回信是件困难的事，他们会用最粗糙 的杨树皮纸，在上面写上文字，然后委托毛驴带回来。那些智力不高的毛驴虽然不会在沙漠中迷路，但是需要走上很久才会到达主人的身边。

　　大风城的孩子在这里玩够了，就继续向前走。

　　风变得越来越强劲，走在最前面的孩子，他的个子最细长，脸是三角形的，尽管这样他也几乎走不动了。

　　孩子们排成一个V字的队形，让大风从自己的队伍旁边吹过，他们都用纱巾围住脸，身体前倾着，像是半趴着艰难地行走，他们翻过几座山，每次爬过山梁的时候，都会被风吹跑，还好因为衣服上有结实的牛皮环，他们用长长的绳子将大家连在了一起。

　　孩子们走到了沙漠的尽头。

　　他们看到这个世界的一个秘密——

　　在天与地交接的地方，有13座巨大的风车，它们不断转动着巨大的轮子，世界的风就是从这里来的。

　　孩子们来到风车的下面，这里轰隆隆响着，可这里没有风，是难得可以站着不用担心被刮走的地方。

　　他们开始寻找操控风车的暗室。他们在风车下到处走，在一块大岩石的旁边，看到一个写着奇怪文字的石头门。

　　几个孩子手拉着手，将那扇大门打开了。

　　他们走进通往地下的石头台阶，在地下最深的那层，有巨大的火炉在燃烧着，地底下的火将蒸汽的锅炉烧得通红，巨大的蒸汽推动着机械运转着，将给世界带来大风的风车推动着。

　　“关掉它！”最小的孩子开始喊。

　　“关掉它。”

　　“关掉它。”

　　孩子们七手八脚地开始寻找操控风车的开关，他们发现了一副用铁链子拴住的巨大把手。

　　他们拥成一堆，使劲拉拽着那个把手，可是拽不动。

　　于是，他们将把手拴在绳子上，另一端拴在风车的轮子上。

　　把手开始吱呀吱呀地响起来，然后巨大的风车渐渐地停了下来。

　　阳光，透过沙粒的天空，照在了13座巨大风车上面。

　　鸟儿也开始自由地飞翔了。

　　孩子们欢呼着。

　　开始在13座风车下面围成一个圈，他们开始尽情地跳舞。

　　自己尽情地舞动长发，尽管现在没有风将长发扬起来。

　　他们在风车下吃完最后一块饼干，然后肩膀靠着肩膀一起睡觉，这几天他们是太劳累了。

　　可是他们一点也睡不着。

　　因为太阳一直在脑袋上空，一直照射着一个方向。很快那个地方开始冒起了烟，土地也像燃烧起来。

　　巨大的风车停下来，土地也跟着停下来，整个星球不再围绕着太阳运转了。

　　没有被太阳照到的地方变成了冰冷的黑夜，孩子们发现，是大风在推动星球的运转。

　　他们费了更大的力量让风车转起来，他们将绳子的一段拴在把手上，另一端拴在山顶的一块岩石上，将岩石推下了山坡。

　　他们离开的时候，大风车开始隆隆地响了起来，风越来越大了。

　　孩子们驾驶着沙舟回大风城，他们的沙舟在天空中行走着，他们想：这个世界如果没有风，也许是件很没有意思的事，人们还是习惯了在风里生活，就像现在这样，在空中飞翔的感觉真是美妙。

　　(插图：恒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