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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深的遥远的光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5年01月05日10:14 来源:中国作家网 阿勒坦托娅(裕固族)

  沿丝绸之路向西,在河西走廊的绿洲和戈壁之间,南望祁连山冷峻的岩峰,许多人心中断然无法想象在这戈壁的一侧,在那泛着金属色的山峰下也有水草丰美的牧地。但那里有美丽的祁连山草原,那里是我的族人——尧熬尔人生息近5个世纪的家园。

  传说中,我的族人来自遥远的叫做“西至哈至”的地方,路途中的千辛万苦变成了歌谣的歌词。我沉默寡言的族人们只有在酒酣耳热的时候才会彼此用歌谣诉说那遥远的故乡,而在平时,他们都沉默寡言,甚至显得冷淡。在我童年的记忆里,牧场的生活是无边的寂静,只有牛羊、小草、花朵还有百灵鸟陪伴左右,所以每一个牧人都是在和山川草木、牛羊飞鸟的对话中成长。其实,文学是驻在每一个人灵魂深处的女神,只是世事烦扰,我们很多时候无法听到她的呼唤。而牧人,却在无尽的孤独、寂寞中听到了诗意的吟唱,感悟了灵魂的谶语,生为牧人,便是住在了文学圣殿的隔壁。当你发现书写,它就成为你最忠实的伙伴和最专一的倾听者。经年累月,你将所有的思绪都安置在文字里,将你的世界安顿在文字里,这时,你会发现孤独成了你生命的一部分。

  幼年时,外祖父总是说:“布达斯唐古特昆(尧熬尔语,我们藏族人之意)……”而外祖母则扭头望着远方的群山说:“布达斯尧熬尔昆(尧熬尔语,我们尧熬尔人)……”后面的内容往往是教导我们这些孩子如何做人的道理。当随着年龄的增长,获得一点有限的所谓“知识”时,我曾惊异于自己所处的世界,这两个不同的族称竟然从来不曾在认知的世界里产生冲突。即便是在成年之后,清楚地知道并且直接接近母亲的蒙古族家人时,我们姐弟也都自然而然地将自己与蒙古族联系起来,并且在遥远的西海牧场上流连忘返。以学术的定义,如此多的族属身份应该是会给一个人的人格制造纷扰甚至分裂了,可是现实的世界里它们却共存于我的世界,彼此相安无事。这大概是出生在小民族牧人中的又一浪漫之处,在这里没有咄咄逼人的霸气,没有目空一切的傲气。对待差异的包容、面对弱小的平视,从人群头顶蔓延出去,伸向群山,伸向万物。这是跨越的浪漫。

  近几年突击似的返回故乡,在自己的族人中做些有关民族传统文化的调研。几十年前寂静的小镇惟一的街道上停靠着各种车辆,身边除了青少年们飞驰而过的摩托车,一辆辆小汽车不时擦身而过。兄弟姐妹们坐下除了谈些牛羊的市场行情、草场的好坏之外便问:“姐姐的微信号是多少?”如若不是窗外清晰的祁连山,牧人居住的小镇已与城市无异了。而在城市,人们的宗教是物质。金钱的多少、宅邸的大小、轿车的高级与否是通行的标准,用来衡量穿梭往来的男男女女。

  然而,在祁连山的深处,我那只有万余人口的小小族人中,许多人却对文学创作情有独钟。他们用笔抚摸群山的轮廓,用词勾勒草原的四季,用语言铺陈对亲人的思念,在他们那里,野兽留下了足迹,飞禽唱出了哀婉,牧人的生活从山涧沟壑凝练,定格在诗歌、散文、小说中。这些作品都诉说着深沉的眷恋,眷恋那遗失在漫漫迁徙路上的过去,眷恋那镌刻心中无法泯灭的尧熬尔……文学成为这个小小族群怀念传统、表达自我的圣殿。

  记得日本歌手冈林信康有一首歌叫做《雨淋湿了心》,其中有这样的歌词:“出发在雨打的泥泞/迷失在夜里的黑暗/但是那遥远的深深的光/系着这颗心引我上路”。无论失去了什么,只要有这深深的光,我们便能找到自己的家园,地理的、精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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