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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比莫夫:舞台上的信疑善恶——《群魔》赏析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4年12月25日10:00 来源:北京日报 林克欢
    《群魔》剧照 《群魔》剧照

  留比莫夫导演、俄罗斯瓦赫坦戈夫国立模范剧院演出的《群魔》,以其精湛的技艺,执有临无、气象参差的舞台呈现,融涵宽广的社会容量和思想深度,名符其实地成为第六届戏剧奥林匹克的压台大戏。这是一出值得人们反复领悟、细细体味的佳作。

  《群魔》:高尔基和加缪

  的对立评价

  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群魔》,是世界文学中最奇特的长篇小说,其错综复杂的思想深度、宗教内涵、神秘色彩与主人公斯塔夫罗金无解的内在矛盾,往往引起对立的情感与截然不同的评价。最典型的是:1913年,莫斯科艺术剧院丹钦科计划上演《群魔》,高尔基连发两篇文章,称陀思妥耶夫斯基是“恶毒的天才”,称斯塔夫罗金是无政府主义者兼淫棍,认为舞台演出是一种“在美学上有问题,在社会作用上绝对有害的计划”。1955年,法国著名作家加缪发表《纪念陀思妥耶夫斯基》一文,称颂陀思妥耶夫斯基“早在尼采之前,就识别出当代虚无主义,并予以界定,预言其可怕的后果,并且试图指出解救之路。”1959年加缪亲自改编《群魔》并将其搬上舞台,他将斯塔夫罗金视为荒诞意义上的“当代英雄”。

  舞台的三个空间层次

  此次的导演演出本由留比莫夫亲自操刀,尽管突出了社会动荡与信仰危机,强调“反抗异化斗争”本身的异化,但原著中的主要情节与复杂的精神纠葛都保留下来,塑造了半神半魔的斯塔夫罗金的生动形象,呈现了善恶交缠无解的困局,引人警觉,发人深思。

  留比莫夫将舞台分割为三个不同的空间层次:

  后景是一幅铺满整个天幕的巨大油画——十七世纪法国古典主义画家克劳德·洛兰的画作《埃西斯与加拉提亚》,潜藏危机的平静风光被当作至高无上的精神境界,那是斯塔夫罗金、基里洛夫、沙托夫曾经信仰过或至死执迷的“黄金世纪”与“世界共和国”。

  舞台后区几排椅子上坐着的,既是候场的演员,也是一众跟随政治领袖盲动的乌合之众。旗帜和口号是他们必备的武器。他们撑着黑压压的雨伞,既营造戏剧情境中的风雨场面与舞台气氛,也象征群众运动(革命)的暴风骤雨。他们形成第二个空间层面——重病的俄罗斯动荡不安的社会背景。

  第三个空间层次是镶着地板的舞台前区。这是戏剧情节展示的主要场所。一桌两椅,既是瓦尔娃拉豪华的府第,也是基里洛夫或沙托夫狭小的客房。空荡荡的舞台,既是风雨之夜斯塔夫罗金急步匆匆走过的浮桥,也是斯塔夫罗金与加加诺夫决斗的树林……

  舞台正中摆放着一架黑色三角钢琴,由乐师当场演奏。舞台背景是作为乌托邦理想王国的绘画,音乐演奏的却是木偶彼得鲁什卡的变奏曲。绘画与音乐,信仰与操控,声画的间离引人思索,也可以说编导者、演出者借此呈现主人公深深的精神困境。

  三种类型的人物

  与此形成微妙对应,在留比莫夫的舞台上活跃着三种不同类型的人物形象:

  半是恶魔、半是圣者的斯塔夫罗金,是全剧唯一的主人公。女人迷恋他,男人崇拜他。人们估量他是一位无论在爱情还是在思想方面,都将干出一番惊天动地事业的“王子”。然而当他登场时,其实只是一个神劳形瘁、心若寒灰、随意挥霍钱财和精力的贵族与精神贵族,一个莫明其妙地捏着别人鼻子转圈、将酒水泼在女人身上、决斗时对空鸣枪故意侮辱对手的疯狂少爷,一位狂热地寻找信仰又怀疑信仰、蔑视他的思想追随者的极端个人主义者,一个纵情声色又厌恶声色、桀骜不驯的灵魂深渊的探测者,一个将卑鄙的恶行与神圣的情感混杂为一的不可思议的吊死鬼。恶是他的本质?还是他的面具?他是伪装成上帝的恶魔?还是戴着魔鬼面具的上帝?他是大自然深藏不露的秘密?是真理尚未被理解的部分?小说家也好,戏剧家也罢,均未揭开谜底。或许这本来就是一道猜不透的哑谜。

  第二种类型的人物:彼得·韦尔霍文斯基、基里洛夫、沙托夫、列比亚德金大尉、莉莎、达莎……这群围绕在斯塔夫罗金周围的男男女女,其实是由这一狂热的个性创造的群魔,由这一伟大的魔王折射的疯狂与混乱。

  第三种类型的人物是作为象征性神秘形象的跛脚女人玛丽娅·列比亚德金。在全场穿着非黑则灰的黑暗王国中,唯有玛丽娅·列比亚德金穿着白色连衣裙。与所有高高在上、日夜空谈的知识精英形成鲜明对比,只有玛丽娅·列比亚德金坐在地上、不离大地的怀抱。难怪在众多年轻女性中,只有她才是斯塔夫罗金的真正妻子。更重要的是,她是身有残疾(原罪)的处女(圣女)。这一人物形象的怪异性、神秘性,为斯塔夫罗金增加一层精神维度,为全剧添上一抹浓浓的宗教色彩。

  剧中三个重要角色最后都走向死亡:

  在许多段落中,基里洛夫手里始终拿着一根点燃的蜡烛,有时他甚至举着烛光,独自走至台左前沿。他是怀揣着心中的那点亮光——“世界共和国”的理想走向死亡的。

  沙托夫被秘密团体内部所暗杀。导演用五六面游行旗帜覆盖在他的尸身上。他死于他为之奋斗的理想,死于“反抗暴力”的暴力。

  主人公斯塔夫罗金是在向世人公开了他的自白书(忏悔录)之后上吊而死的。导演不但让斯塔夫罗金本人,也让满台男男女女仰望舞台深处的大幅油画,宣告深陷痛苦、疯狂、罪恶深渊的不朽灵魂的死亡,揭示无节制的激情、无节制的腐败,必然包含着对死亡的迷恋。

  留比莫夫毕竟是个极具思想深度的艺术大师。他所说的选择这部小说进行改编,是因为对恐怖袭击、流血革命与现实政治的关注,其实只是别有所指的表面理由。毫无疑问,精湛的艺术作品总是蕴含着比创作者所说的更为丰富、更为深广的寓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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