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喜欢的《盐》

　　第六届戏剧奥林匹克在北京举行。我前阵带队赴德访演，错过了一些好剧，回来之后连忙跟进。北京人艺实验剧场，著名的丹麦欧丁剧院《盐》是我看的第4场。

　　虽然台上有两名演员，但还是应该算一台“独角戏”。在摇曳的烛光下，男演员演奏、喝酒、抽雪茄、不被察觉地用脚操控台上虽不多但极讲究的灯光和装置；同时，他的存在也可以被理解为女主人公“心中的爱人”“邂逅的男人”“女主人公的另一个自己”。

　　欧丁剧团的70多部作品中，据说有许多是比较抽象的、费解的，但这部《盐》却是具象的。虽然是通过字幕读取密集的台词，仍可以感受到其强烈的文学性。

　　一个女人独自穿越希腊半岛，来海边寻找她失去的爱人的痕迹。他死去了，但她不知道他是怎么死去的、葬身之处在哪里。只有这片海，她确定是他曾经来过的，透过这片海她似乎可以感受到他的存在。

　　在海边，她邂逅了一位医生，交谈后她发现医生居然曾经为他做过手术、曾经接触过他的血，她因而跟这温柔的医生去了饭店，仿佛是同他一起。那医生似乎也懂得她委身自己的原因，并温柔地接受着她。

　　这一切只是戏的开始，后面的大部分内容则是女人关于这段爱情的回忆：他是位作家、年轻人崇拜的精神领袖、父亲的好友、别人的丈夫。而她有自己刚刚建立的家庭和腹中的孩子。每年也许只有一次见面的机会，余下的时候只有对他的思念，虽然她始终不知道该如何称呼这位并不是自己丈夫的男人，不知道每一次该以什么样的话来告别，但她却认定他是自己一生唯一的挚爱。

　　女人有一只旅行箱，那箱子被提起来的时候，就有细盐倾洒出来。据演员介绍，当地有一个习俗，当丈夫当兵出征后，女人就会把想念的泪水积攒到一个瓶子里，等丈夫回来的时候拿给丈夫看这想念的证物。眼泪风干后会留下盐，所以，盐在这里就代表着眼泪——思念的眼泪。

　　我们看到舞台上的这个爱得绝对又绝望的女人，提着满满的一皮箱盐——那是多少风干的泪水呀！她行走在寻找爱人痕迹的路上，在一路抛洒的无尽的盐(泪水)中欢笑、憧憬、歌唱、嚎叫。看着她被绝望的黑纱层层裹住又层层自我解脱，看到她洒尽皮箱里的盐，却又浴在细瀑一样从天而降的盐幕里……这是过去和未来的多少泪水！

　　这个故事无关伦理、不讲缘由，一种朦胧的情绪被种种动人的文学细节和充满爆发力的表演表现得动人心弦。

　　其实，这种重表演价值的演出仅仅从文学性上赏析是远远不够的。但纯粹的演出如同纯粹的绘画或纯粹的音乐，很难用文字表述。女演员说这个戏的创作前后经历了五六年，最后的版本改编自一部书信体小说《风中的信》，其中有一句话很打动她：“我已经为自己写好了墓志铭：我这个女人，从出生到死去，每一天都属于我自己。”

　　这句话听来平常，深想一下便会感受到其深意。有几个人敢这样肯定自己的一生呢——每一天都属于自己？

　　或许，我们可以让我们的心每一天都属于自己，从现在直到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