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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典诗歌精神的当代回响

第八届诗歌人间嘉宾诗人专访(二)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4年11月21日11:42 来源:深圳特区报





  唐晓渡:

  古典诗歌精神 是一团活火

  ◎ 深圳特区报记者 王绍培  

  “外师造化,中得心源,出入有道,精益求精。”这是文学评论家、诗人唐晓渡对中国古典诗歌精神的一个概括归纳。

  事实上,唐晓渡对“何谓中国古典诗歌精神”这个问题的回答堪称谨慎。因为在他看来,中国诗歌精神跟中国文化精神其实是一个东西,比如说天人合一、道不远人,中国古典诗歌是古代中国人世界观的一个体现,是整个中国文化传统的核心部分。唐晓渡非常警惕对中国古典诗歌精神的简单描述,因为那都可能是“盲人摸象”。他说,“中国古典诗歌尽管超越性很强,但入世的一面也不能忽略。比如杜甫就是其中的一个代表。”

  他强调亦简亦繁、诗史互证是一个重要的诗学传统。他尤其对中国古代诗人的艺术上的精益求精大加赞赏。中国古典诗人锻造了一套形式系统,“比如,七律就是一个微型的宇宙模式,高度形式化,它的四联之起承转合,它的对法的复杂多变,体现了一种要在跟必然的博弈中实现艺术创造的自由精神。”唐晓渡说。

  唐晓渡承认新诗在发生学上有一个断裂,随着全盘反传统的出现,新诗在诗意和思想的汲取上,来自西方的多。但是,在精神方面又可以说从来没有出现过断裂。早在朱光潜的诗论就从传统中吸收了很多养分,跟浪漫主义很不一样,新诗创作学习意象象征、物我两忘、主客易位等等。当代诗歌也很早就意识到这一点,“朦胧诗”的情况就比较复杂。1985年,寻根文学出现,诗歌方面,以江河和杨炼为标志的“史诗”,就是反身向传统汲取资源,向自身回溯,杨炼重写古代神话,而神话是古诗之源。又比如对杜甫的日益重视,语不惊人死不休,没有虚言,没有高蹈,强调写作的“及物性”,回到诗、回到语言、回到事物本身,近取诸身远取诸物,无论是精神还是技法,都是对浪漫主义侵蚀的一个反拨。

  “当然,在现代诗歌,古典诗歌精神不可能是一个简单的回响,而应该是一个创造性的转化。”唐晓渡说,“因为我们今天面临的情况不像低轴心时代那么简单稳定,我们的情况复杂得多,我们不仅有西方的主流文化,还有各种次文明、亚文化。而且,汉语的情况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汉语诗歌要汲取的资源已经是全世界的了。”

  至于他自己的诗歌创作,唐晓渡说,“我比较注意诗歌的空间性,能量在空间中的流动。诗歌写作是给未知的、暧昧的东西一个形式,这个东西有自身的能量,是大地的欲望,应该响应它的冲腾,随物赋形要遵循能量的运动。”

  最后,唐晓渡再次回到问题的原点上。他强调说,“古典诗歌精神是一团活火,有时被掩盖,但从来都没有熄灭。在古代和现代之间,其实并没有一道跨不过去的鸿沟。”

  李德武:

  诗是天地人神

  的对话方式

  ◎ 深圳特区报记者 王 樽

  李德武认为,诗是人实现天地人神对话的古老方式,也是人可以不被世俗所累,像神一样活着的精神家园。在他看来,诗不是写出来的,也不是创作出来的,诗是诗人心灵与万物的感应,是一种通灵的本能反应,是一种基于某种现场表现出来的当下生命状态。内心的清净与单纯,情怀的质朴与旷达,生命的自在与欢喜都不是可以创造的。创造的东西就是假的东西,好的诗歌一定是生命的自然呈现。也正是因为这一点,语言不是诗歌中最重要的东西,重要的是你能时刻洞悉内心的秘密。

  谈到本次“诗歌人间”自己带来的诗作,李德武介绍说:《回到原处》是2012年创作的组诗。那是他在禅修中感到安静后对心灵的记录。“《天黑之前》实际上是我对待生死的态度。死之前生命对什么还感觉是必须做的?那就是找到心灵本来的清净和自在。《夕阳与湖光》是对光的赞美,诗人的生命就应该像光一样灿烂、无私。我曾有个愿望,一生只出一部诗集,它像月光一样薄,翻动时不发出一点声响。《我走在世俗的路上》是我当下生活的写照。在现实中修行佛法,感受心无挂碍的自在。”

  对于此次“诗歌人间”活动主题所涉及的“古典诗歌精神的当代回响”。李德武坦称,自己并不认为这个提法成立。“我们都是背古典诗歌长大的,古典诗歌不是存在于古代或古代的典籍中,而是存在于母语中,她的精神和内核早已经融汇成母语的血液,流淌在我们的体内。那不是一个和我们存在距离的遥远东西,那就是我们的秉性和呼吸。她的缺失并非是她离开了我们,而是我们忽略了她的存在,实际上,她一直在我们的体内。今天,我们觉知到对她的需要,于是我们就向内心寻找,我们就找到了她。如果愿意,你可以像陶渊明一样过一种干净而朴素的生活,写一种诚实而厚重的诗歌;也可以像杜甫忧国忧民,把一生交给对众生的悲悯;也可以像王维身虽在世俗中,心却超尘缘之外……古典与传统其实是最先锋的,她深藏在我们生命的深处,而不是文本或诗歌形式之中。禅宗讲莫向外求,我认为对待古典诗歌精神亦该如此。唐代李翱曾向药山惟俨问类似的问题,药山禅师一手指天,一手指地说:‘云在青天水在瓶’,李翱当下明白。药山惟俨禅师的这句话今天回答我们讨论的话题,仍然有效。”

  韩东:

  当代诗歌

  不需要解读

  ◎ 深圳特区报记者 刘莎莎

  著名诗人韩东是诗歌人间的常客。素来强调口语写作重要性的他,对本届诗歌人间“诗意回溯——古典诗歌精神的当代回响”的主题,有着自己独到的看法。韩东认为,中国的唐诗宋词在积累、传承传统文化方面功不可没,但是现代诗歌跟古典诗歌却完全是“两个东西”。“我认为现代诗歌的启蒙不应该是古典诗词。相反,正是因为大家从小读的诗歌都是古典诗词,所以对现代诗歌才会产生这么多的‘不理解’。”韩东说,“某种意义上说古典诗词的学习对当代诗歌的理解并没有帮助 ,反而会形成障碍,要理解当代诗歌必须先清空古典。”

  而对当下大众围观、猎奇部分诗歌的现象,韩东认为是,中国人对当代诗歌的隔膜太大。“我们的教育让我们不能直接面对自己的语言和文字,对于创造性的文化缺乏理解。当然这种缺乏的原因是多方面的,在我们的教育体系里,对现代诗歌、现代文学 、现代艺术的教育完全是空缺的。”韩东告诉记者,无论在哪里诗歌都是小众的、阳春白雪的艺术,“在国外也一样。 不同的是,在国外,人们对诗歌的态度是十分尊重的,尽管他不理解。”

  韩东指出,最近几十年,诗歌走进公众视野都是以极端的方式进行的。“比如海子的卧轨自杀、顾城的杀妻等等。海子写了很多年诗,直到死亡才被关注。我希望当代诗歌不要再通过这种惨烈的方式让大家知道。”韩东说,“最近几年,几位争议诗人的出现,至少改变了这种方式。比如乌青这样的方式,这总比自杀好,这或许是一种进步。” 韩东还表示,乌青不仅仅是乌青,乌青的背后有一大批优秀的诗人,他们在进行着同一个可能性的层面的探索。

  对当代诗歌的不理解可以通过何种方式消除障碍呢?对此,韩东表示,自己特别反感对诗歌的各种解读,“诗嘛,你读就好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解读,它没有标准答案。我拒绝解读诗歌,我不懂解读,没有道理,没有义务,也没有必要从理性的角度解读。诗歌本来就是感性的东西,它的力量在于它的感染力。诗读多了,你自然能鉴别好坏。比如,类似诗歌人间这样的活动,多多举办,大家来现场听诗、读诗,听多了读多了自然品位就有了。”

  欧阳斌:

  “诗意回溯”关乎“母语”的威仪

  ◎ 深圳特区报记者 杨媚

  “欧阳斌”和“波佩”,是两个相映成趣的存在。重庆诗人欧阳斌现在是《红岩》文学杂志常务副总编,他一方面以本名创作、编辑了大量诗歌作品,另一方面又以“波佩”撰写诗歌评论。甚至,作为评论者的波佩还对作为写作者的欧阳斌进行了不少“快狠准”的批判。

  欧阳斌解释,“波佩”是古罗马传说中的绝色美女。“在我莫须有的诗歌道德中,诗歌中的哲学就好比波佩的那一面,而‘诗性’是她的这一面;潜在的意义在于,波佩代表了‘在场’和‘离场’的两种状态。法国诗人勒内·夏尔曾说,‘停留在即将离开的地方’,事实上,我追求的是,两种状态同时位于其间的‘场态’。”他笑言,当一个人把自己置换为另一个人,成为自己的对立面、审视者,把熟悉的自己陌生化和把陌生的自己熟悉化,对自己行以解剖和批判,涉入评论他自身的精神属性,这种活动让他着迷且乐此不疲。

  他认为,此次“诗歌人间”探讨“诗意回溯”,首先是在谈论“母语”的威仪。“对汉语诗歌尤其是古典诗歌,对这样伟大的传统必须保持敬畏,这是我们的根本和文脉。同时,我们在承继伟大传统的活动中,更多应是对其‘诗性’的‘现代性’转换,而非形式上的复制跟粘贴,我们要‘排斥’的,是对古典诗歌仿制状态下的赝品。”

  欧阳斌放眼世界文学的角度进一步解释道,中国古典诗歌对世界文学尤其是现当代外国诗歌产生过重大影响。事实上,于国际诗人眼中,东方文学尤其是中国古典诗歌,是一座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文学富矿。

  “帕斯、斯奈德、豪格、赖特、布洛克等等一大批各国优秀诗人,均为中国古典诗歌之拥趸。王维的忠实粉丝勃莱尤为如此,他甚至坦言道:‘我自己这一代美国诗人,包括詹姆斯·赖特、加里·斯奈德等人……深受中国古代诗歌的影响。我们当时发现自己被英美学院派诗包围,这种学院诗能够谈及理念却无法深入情感,能够触及形式却无创新,大有忽视自然的倾向。因此,我们通过自己的方式,使陶渊明、杜甫、李白诗中的某些风景适应了美国中西部和西部的风景,而他们的风景特征透过这个窗口,比透过莎士比亚、济慈、丁尼生或布朗宁的窗口更为清晰。’”

  “自上世纪80年代以来,中国诗人也早已发现这个奥秘,在放眼全球的同时,更多转向于对母语精神和传统诗性的承继,对‘诗歌遗产’行以现代性之杂糅跟拓展,创新书写方式,缩小表达差异,以建立实现人类诗性之共通的——新的汉语言诗歌空间。”欧阳斌说。

  时代很着急 但诗人不必着急

  刘莎莎

  李海洲:

  ◎ 深圳特区报记者 刘莎莎

  现居重庆的诗人李海洲是名70后,和大多数写诗的人一样,他拥有多重身份,“因为在这个时代,诗歌并不能安身立命。”比如,李海洲就既是杂志主编,也写小说、填词,不过,在众多身份中,他却最看重诗人这个身份。“这个时代甚至有人羞于当诗人,大家都很急躁、很着急,忙着赚钱求生存,这也无可厚非。但我觉得诗人不必着急,因为诗人从来就不是舞台上的明星,诗人不应该在意外界对他的评价,诗人骨子里从来都是孤独的。”

  中国是诗的国度,说起本届“诗歌人间”的主题“诗意回溯——古典诗歌精神的当代回响”,李海洲别有感触,“我的心里就住着一个宋朝。”在李海洲看来,中国古典诗歌到现在都有文脉传承,很多当代诗人都有古典情结。“一部宋词让多少诗人气结啊!现在有几个诗人写诗填词能到达宋词的高度?”李海洲说。不仅如此,李海洲还表示,除却写作手法的不同,当代诗人内心深处对田园的向往、精神远游的渴求,这些跟古典诗词是共通的。

  和那些言必称西方现代诗歌的诗人不同,李海洲表示,自己比较反感诗歌“全盘西化”。“中国古典文学有很好的东西。王维和李白的诗传播到西方,西方人非常敬仰。当然这不是说,我们现在写诗要跟古代一样,写格律、平仄,但是对我们自己的古典诗歌必须有延续和传承。”

  同样,对当代诗坛的一些“热闹现象”,李海洲也有着自己独到的见解,“我不喜欢所谓的口水诗和废话写作。我觉得这是对诗歌的不尊重。”“这些所谓的创立一种流派,建立自己的体系,在我看来,是十分可笑的。这些人的写作只是让诗歌降格为口水诗,成为大众围观、猎奇的笑话。”李海洲说。他表示,诗歌自古以来就是文学写作皇冠上的明珠,写诗不需要很多人,诗歌也不是大众文艺,“我曾经说过,写诗的越少,说明诗歌越珍贵。”

  生活在急躁的时代,李海洲表示,尽管现在大多数人的目标还是赚钱生存,但这并不是说没有诗歌的一席之地。“也许在一个黄昏或则一个深夜,你会想起诗歌,想起一两个难忘的句子。诗歌永远都在,它永远是皇冠上的明珠,所以,诗人没必要着急,伟大艺术经得起时间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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