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大屠杀专史应该在全国中小学普及——访中国社科院世界所研究员汤重南

11月13日，在江苏省南京市举办的“南京大屠杀死难者国家公祭读本（初中版）”《历史真相》首发仪式上，学生们在认真阅读《读本》。CFP供图

《历史真相》书中内页。图为日军运送抢劫来的物品。

    12月13日，即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死难同胞77周年纪念日，首个国家公祭日将在南京举行。11月13日，在距离 国家公祭日一个月之际，继“南京大屠杀死难者国家公祭读本(小学版)”《血火记忆》后，“南京大屠杀死难者国家公祭读本（初中版）”《历史真相》在南京首 发。

    该读本包括“战前的南京”、“南京保卫战”、“南京大屠杀”、“救援与揭露”、“历史的审判”、“记忆与公祭”6部分，其中最集中反映侵华 日军暴行的是南京大屠杀部分，内容有18页。此前在任何中小学教科书中，相关内容从没有这么大的篇幅。从12月起，所有南京市的初二学生都将接受3个课时 的读本教育。

    这是南京大屠杀历史专史首次进入中小学课堂。为此，中国青年报记者专访了中国日本史学会名誉会长、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历史研究所研究员汤重南。他说：“南京大屠杀专史进入中小学课堂来得有点儿晚。”

    中国青年报：以往的中学课本中，对于南京大屠杀的内容只是概括性讲述，这次南京大屠杀专史课本第一次进课堂有何意义？

    汤重南：南京大屠杀读本是严肃和科学的教科书，能够正确地描述日本军国主义的罪行，不歪曲和扩大，科学 而实事求是地讲历史才是最有力量的。这样一项教育，应该更早地进入课堂。不仅是南京的中小学课堂，更应该将其纳入到全国中小学的教育课程中。作为中国人， 应该看到准确记录日本侵略史的读本。

    中国青年报：是否可以向15岁以下的孩子讲授大屠杀内容？这曾经引起过争议。《公祭读本》应该如何为学生们呈现史实？

    汤重南：因为是在中小学课堂上讲述，所以在内容上应该有侧重，在措辞上应该有考量。侵华日军在南京大屠 杀中对我们的同胞进行残酷屠杀，这样的暴行让人恐惧。在课堂给学生们讲授时，应该把重点放在涉及对人道主义、对人类和平意识、对人权的严重摧残的讲述上。 具体的细节和场景倒未必呈现给学生。这样的讲述他们应该还是可以接受的。基于史实的讲述会帮助学生们形成自己的判断，树立正确的历史观。

    中国青年报：对这样一段历史的教育，只通过课堂教育，是否可以完成？

    汤重南：除了课堂教育，还应该让学生、年轻人了解历史真相，接触到更多历史资料。如，南京大学的张宪文教授主编了一套长达78卷共4000万字的《南京大屠杀史料集》，其中包含了从世界各地整理搜集的最确凿的资料。但是因为这套书部头太大，许多读者并不十分了解。

    此外，除了国家公祭日、南京大屠杀纪念馆外，我们应该设立更多的纪念方式和场所。了解和纪念不仅是为了记住史实，记住侵华日军的暴行，更是记住那些为了反抗日本帝国主义暴行进行抗争的英雄，包括一些国际友人。

    中国青年报：以色列在1951年就通过法令设立了“大屠杀纪念日”，波兰、俄罗斯等国也有自己的公祭日。今年2月，十二届全国人大常委会第七次会议决定将12月13日确定为南京大屠杀死难者国家公祭日。设立公祭日的意义何在？

    汤重南：公祭日的设立体现了我们的历史意识在逐渐增强。

    那些曾受到法西斯侵害的国家几乎都建立了自己的大屠杀纪念馆。现在，全世界都了解当时犹太人所受的迫害，正是因为犹太人很早就将这段历史写 入教材，进行广泛宣传。如，以色列在20世纪60年代，就将大屠杀写进中学课本，到20世纪70年代末，大规模地给学生讲授大屠杀的历史。

    在中国，我们曾长期忽视对这段历史的教育。我们设立国家公祭日，虽然相较于其他国家有些迟，但未来每年举办纪念活动，对那些不了解这段历史的人来说仍有重要影响。

    中国青年报：在公祭日应该如何祭奠这段历史？

    汤重南：目前，南京大屠杀纪念馆已经闭馆，开始为公祭日活动做准备。南京也在树立自己的和平城市的形象，在南京大屠杀的纪念仪式上，将敲响和平之钟，演奏《和平颂》。

    应该强调，纪念南京大屠杀，是为了让世界人民牢牢记住，军国主义对和平、人类、正义的践踏应该永远停止，不能重演。给纪念死难者同胞最好的慰藉是东亚的和平，世界的和平，绝不能重复苦难。

    中国青年报：以色列曾在修建纪念馆决议案中要求，对世界各国拯救犹太人的正义人士进行表彰。这是否也提示我们，在了解历史，不忘国耻的同时，应该在历史中找到一些温情的标注？

    汤重南：当年，上海曾保护了3万犹太人，直到现在，他们都感激中国，这是非常重要的启示。所有曾对我们有过正义的、精神的、物质的声援行动的人们，都值得纪念。

    1936年，毛泽东在同美国记者斯诺谈话时就曾指出：“我们的敌人是世界性的敌人，中国的抗战是世界性的抗战。”这正说明，世界人民都在支援和保护中国。当时许多国际组织和个人超越政治、信仰、职业等限制，支持、声援我们的抗日战争，这些资料我们也在发掘。

    当然，日本也有许多反战组织，比如当时的日本反战同盟会。我还了解到，曾有一个日本兵，带着一车炸药，把用来屠杀中国人的弹药，送给反对日本军国主义的战士，最后他为此献出了生命。这样一个历史事实应该让中国的年轻人知道。

    中国青年报：南京大屠杀的历史是否会长期成为中日关系的障碍？

    汤重南：这只是暂时的。1970年，联邦德国前总理勃兰特双膝跪在波兰犹太人死难者纪念碑前。这一跪使所有德国人站起来了，德国能够总结历史经验教训，正确对待法西斯残暴历史，所以今天它才能跟其他国家和解。非常遗憾，日本现在还没做到。

    习近平总书记曾说：“这两年，中日关系出现严重困难的是非曲直是清楚的。”这就意味着，安倍政府关于钓鱼岛争端、对历史问题的认识、参拜靖国神社等伤害了中国人民感情的行为都是清楚的，而中国人维护和平的信念也是不可动摇的。

    应该说日本有相当一批有良知的人，在与右翼势力作斗争。如，日本的历史老师松冈环，收集撰写102个侵华日军原士兵证言。日本著名的和平主 义画家丸木位里、赤松俊子夫妇在创作了15幅反映广岛原子弹灾害的《原爆图》后，又用8年时间创作完成了《南京大屠杀图》，把日军所有的罪行都呈现在画面 中。日本民间出资为这对夫妇建了一座美术馆，馆中只有《原爆图》和《南京大屠杀图》。

    因此一定要把日本热爱和平的人民与日本军国主义分开，把军国主义的暴行与今天的日本分开。

    从2006年开始，中日两国政府各派出10位历史学家共同对这段历史进行研究，我是其中一员。在共同研究中，日本学者承认有“南京大屠杀”。近期，该研究成果将要出版。这样一个成果，对日本右翼势力、否认历史的政客，也是一种警示。

    中日两国是搬不走的邻居，我认为，即使不能世代友好，也要做到相安无事。我期待中日关系缓和、健康、稳定地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