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团圆戏，看出满眼泪——再谈程派名剧《锁麟囊》的古典美

舞台上薛湘灵的一颦一笑、举手投足，尽显传统戏曲的古典美。

　　中国古典美，若在别处遍寻不着，不妨去剧院看场传统戏。

　　近日，程派经典唱段《锁麟囊》在艺海剧院上演，喜煞了一群老京戏迷。

　　《锁麟囊》的故事情节十分简单：刁蛮任性的登州富家千金薛湘灵出阁之日在春秋亭避雨，遇上同一天出嫁的寒门女子赵守贞，因听赵守贞倾诉悲泣十分不忍，薛将自己装满珠宝的锁麟囊相赠。时隔六年，登州发大水，薛与家人失散流落到卢员外家做看孩子的保姆，一日为少爷捡球时发现自己当年送出的锁麟囊，才惊觉卢夫人就是赵守贞。两人义结金兰，卢员外帮忙找到了薛的家人，团圆结尾。

　　花园唱段，台上薛湘灵身段逶迤，忽一转身见着“出阁日娘赠的锁麟”……定格了数秒，仿佛出了神，朱唇轻启、水袖微颤……紧接一句二黄散板：“手托囊思往事珠泪难忍”，尽管唱者立定不动，台下观者五味杂陈，真真要感怀于此情此景，落下“珠泪”来。

　　除却技法、唱腔，艺术作品说到底要传递“爱”。戏里薛湘灵听闻赵守贞哭声后对丫鬟梅香说：“怜贫济困是人道，哪有个袖手旁观在壁上瞧！”与家人走失只得讨粥度日时见一老妪就让出了自己保命的粥：“看见了年迈人想起萱台！”赵守贞发现眼前的“薛妈”就是当年恩人时提出“请上座！”……知恩、报恩、礼让、济世，无一不是古典含蓄的美德，无一不是大爱。

　　由此想起了前几日看过另一部新编戏，摇滚京剧的旗帜下，营销着“暴力美学”，讲了一个仁义被世俗抛弃的悲剧故事，震撼心灵？确实；却无不透露着“恨”——恨被不义之人辜负；恨沉冤未得昭雪；恨肝胆未能相照……而遍寻不着“爱”。

　　新编戏出于革新或是顺应时代或任何目的，抛却本有的“爱”，让传承下来的古典美走了形的例子，并不鲜见。

　　昆曲经典《烂柯山》原本讲述了一个“势利小人不得善终”的故事：嫌贫爱富的女子见穷丈夫发达了就转头求复合，被丈夫当街以“覆水难收”讥讽，羞愧难当跳河自尽。然而某些现代改编却在故事最后为女子翻了案，潜台词是“势利小人”也值得同情。

　　在《锁麟囊》中，“爱”很含蓄，“善”也很含蓄，相比赤裸裸的呐喊，这种含蓄反倒令人动容，而这份含蓄，正是古典美之精髓。是，一个问题要辩证地看，人也没有完全的黑白分明，但这样边缘的灰色地带已经存在于人心，为何不能多承袭些“真善美”的传统价值，而不是主动扛起带观众走一遍修罗道的义务，把是非分明的台本搅成灰色，这样只能纷乱了台上台下的世界观。

　　看着那些把“恨”当金钟罩、挑战了世界的“武戏”、扭曲了价值观的“丑戏”，还真是让人心生忧虑：在这急促促往前赶的步伐间，戏曲能否多留住些温暖了数百年时空、柔软了几代人心灵的古典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