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伙计,再来碗豆汁儿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4年11月17日15:53 来源:中国作家网 缪 惟

  前两天接待了一对德国来的夫妇。妻子是北京人,上世纪60年代末出生,在德国已经生活了近20年,想法和做派也像半个德国人了。丈夫与妻子同岁,长相和思维方式是典型的德国式的,妻子多年的培养,让丈夫的中文,可以讲得让国人听懂其50%的意思。

  见面寒暄后,我问他们中午想吃点儿什么,是烤鸭还是涮羊肉?出乎我意料,两口子异口同声地回答,想吃炸酱面。如今的京城,找个烤鸭做得地道的地 方不难,可找个炸酱面做得好的地方,还真不易。我赶紧打电话,请求外援支持,在一位美食家老友的指点下,总算在城南找到了一家主营北京菜的馆子。屁股坐稳 了,我抬头环顾饭馆的环境。这家馆子面积不算太大,厅里摆了十几张样式老派的方桌,看来生意不错,已经没有什么空位了,七八个身着晚清服饰的小伙计,在餐 桌间穿梭着,各个身手敏捷。伙计们扯着嗓门儿的吆喝声,瓷盘与瓷碗的碰撞声,食客们大声的喧哗声,让馆子里的气氛煞是热闹。“老北京的菜,还真得就着这种 气氛吃,才够味儿!”我一边解释着,一边唤来伙计点菜。“先来三碗炸酱面,爆肚儿、炸灌肠、肉皮冻、芥末墩儿、豌豆儿黄、驴打滚儿、艾窝窝,再来一份儿麻 豆腐,要羊尾油炒的那种。”我一口气把脑子里有印象的北京菜点了一遍,我琢磨着这些菜里头的重口味,他们二位接受起来应该有点儿难度,但要领略北京风味, 这些菜又是绕不过去的。“你们还想吃点儿什么?”“有豆汁儿吗?”两口子的回答吓了我一跳。豆汁儿这东西,连我这个在北京土生土长的人,都得捏着鼻子往下 咽,多年以来,我一直把能否喝豆汁儿,作为评判是否称得上“纯北京人”的条件之一。

  为了慎重起见,我又用标准的北京话重复了一遍。“你们真想喝豆汁儿?”“对!是豆汁儿。我的妻子告诉我很有营养,而且味道很奇怪。让我有机会一 定要尝一尝。”我看了一眼他身边的中国妻子。“是您给他推荐的?”“嗯!主要是我将近20年没喝这东西了。小时候,倒是常跟着我奶奶,到隆福寺喝豆汁 儿。”

  “您这叫怀旧,可他喝这玩意儿可就是受罪。行!今儿个我也是舍命陪君子,咱们一块儿喝豆汁儿!”

  老北京的馆子,上菜是门学问,伙计上菜时,必要大声报出菜名。特别是上炸酱面的时候,更具有表演的成分,七八种菜码分别装在小碟儿里,伙计会用 极快的速度,把菜码依次倒进盛面的青花海碗里,而且还须让瓷碟和瓷碗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遇到功夫娴熟的伙计,每次看他上面条都会是一种享受。如果遇到 个棒槌伙计,那您可得小心了,吃面时得谨慎点儿,千万别让碎瓷渣子咯了牙。我这是开个玩笑,吃了这么多年的炸酱面,还没碰到过一次。

  工夫不大,菜都上齐了,特别是上炸酱面的时候,伙计的表演着实让夫妇俩折服了。我一边和他们聊着天,一边观察着他们对每种菜的反应。除了羊尾油炒麻豆腐,其他菜基本上他们都可以接受,虽然吃芥末墩儿时,被呛得眼泪加鼻涕,可嘴上还嚷嚷着好吃。

  最严酷的考验来了,三大碗热气腾腾的豆汁儿终于上桌了,一股股浓重的酸味儿钻进了鼻孔,让我不禁挺直了背,让鼻孔与盛豆汁的碗,保持一定距离。 我抬眼瞅了下对面的那对夫妇,只见夫妇俩各端着一碗豆汁儿,小口抿着。妻子的眼神里满是幸福和享受,似乎每喝一口豆汁儿,都能回忆起与奶奶在一起的快乐, 回忆起儿时隆福寺的热闹,回忆起故乡的所有美好,我想这种幸福,只有远离故土的人才能体会得深刻。她的丈夫紧锁着眉头,一口接一口地喝着豆汁儿,不时用调 皮的眼神看看身边的妻子,仿佛要用眼神告诉她,“老婆,你所说的一切我都相信,包括豆汁儿的故事。”

  不知是他们的恩爱感动了我,还是看他们喝得起劲儿,勾起了我的欲望。我捧起碗,深深地喝了口豆汁儿。我并没有忙着下咽,而是把豆汁儿含在口腔里,慢慢回味着,渐渐地一种从未体验过的甘纯,通过味蕾传递出来。

  看对面德国夫妇的豆汁儿碗已经见了底儿。我意犹未尽地问他们,是否还想再来一碗,夫妇俩连忙摆手。我知道这不是客气。

  我跟他们说,是他们俩把我的馋虫勾出来了,所以我还得再喝一碗,来完成“伪北京人”向“纯北京人”的进化。

  于是我扯着嗓子大喊一声:“伙计,再给我来碗豆汁儿!”

  缪惟 图/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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