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玉江：柱子

　　柱子原本是我小学的同学，已经渐渐淡出我的记忆。只因近日下乡来到他们村上，使原本这个在我脑海中几近消失的人又复活起来。

　　那天下午，我和几位同事下乡查看封山禁牧，便悄然来到他们楼塌村。这个村地处拐沟，比较偏僻。过去这里是林区，人烟稀少，是穷人逃难活命的地方；后来人口多了，人进林退，植被变得稀疏起来。近年来随着退耕还林，植被才渐渐得以恢复。我们这次来了之后，感觉封山禁牧有了很大长进。老村长说，大部分人家的羊子已经出卖了，只有少数几户养羊，采取的是舍饲办法。我不时搭眼四望，路上未见羊粪，山坡没有羊溜下的痕迹，断定老村长说的是实话，心里便暗暗高兴。

　　听说我们到来，村民们三三两两从不同方向围拢过来。我知道柱子就住在这个村上，便向大伙打问起了他及一家人的情况来。新任村长小刘说：“知道哩，他的官名叫李银富，就住在上边的平房里。不过现在上山种西瓜去了，他老婆在家哩！”说话当儿，柱子的老婆也凑过来了。经老村长一番介绍，我们便闲聊起来。从拉话当中得知，两口子膝下有三个儿子：大儿子、二儿子已成家立业，三儿子年方29岁，还未成家，在外面逛荡；两位老人先后病故，已扶上山；他们的二哥李银宝一家已搬出拐沟，住到了条件较好的川道罗崖村。

　　之后，我便离开了楼塌村。一路上，心乱乱的，柱子的影子便在久远的记忆中出现了。我隐约记得，他家里除了父母和他及二哥外，还有一个大哥，名李银世。在兄弟三人中，老大性情极好，温顺善良，光景过得红红火火。而他和老二偏偏与他大哥相反。他二哥，即李银宝，要比我们大好几岁，性子野蛮，堪称学校一霸，经常欺负同学，我们这些弱小孩子都挨过他的打骂。柱子比我大一岁，那时他个子比我稍高一些，身体胖胖的，尤其是两个脸蛋肉肉的，很是可爱。他本来是个好娃娃，可惜仗着他二哥的势，也开始欺负我们了，经常与我摔跤。小时候的我，也很任性贪玩，十分好强，彼此各有胜负，但多数是我胜他负。可惜的是他上到三年级便辍学回家了。

　　俗话说，调皮的娃娃有出息。李银宝长大后，学了个木匠手艺，人也一改恶习，尊老爱幼，活路十分开阔。大约1970年春，柱子父亲卖了家产，带着家小，几经周折，来到后楼塌村落了户。村人对他们十分要好，不仅给他家分了自留地，而且还腾出闲窑让他们住，光景一天天好了起来。就这样一晃几十年过去了。

　　过了两天，柱子突然出现在我的办公室。还未开口说话，我一眼就认出了那是柱子！我赶忙从办公桌上站起来，给他让座，只见他身材瘦小，头发焦枯，瘦长的脸颊黝黑苍老，着一身汗涔涔、脏兮兮的衣服，显得很不自在。我热情地给他倒了一杯茶水，递上一根烟，就随便问起他和他家的一些事来，说的尽是家乡和小时候的事。他高兴了，也没了拘束，笑着对我说，他今年58岁了，并也记得我是57岁。

　　临别的时候，他很不好意思地提出要我给他的三儿子找个工作，以便解决孩子的婚姻大事。我很是为难，现在机关单位用人凡进必考，随意安排工作是要犯错误的，也是不可能的。可又不好推辞，更不忍心一口拒绝，便故作镇静地说：“难度很大，待后边再想想办法吧！”柱子听了很是高兴，眼睛里竟放射出一道亮光，使我仿佛又看到了他小时候的影子。我拿出一盒香烟递给他，让他路上解闷，遂握了手，送他走出了办公室。

　　柱子走后，我半天回不过神来。柱子笑眯眯的眼睛和激动的神态一直在我眼前闪现着。我知道我不可能满足他的要求，可我又能说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