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修·伯恩版《天鹅湖》：颠覆经典的精彩改编(重木)

《天鹅湖》海报

《天鹅湖》剧照

《天鹅湖》导演马修·伯恩

　　从1995年在伦敦上演第一场开始，马修·伯恩所改编的《天鹅湖》就注定了人们对它的议论和赞许。今年9月底，马修·伯恩版《天鹅湖》终于来到了中国。

　　很多人和我一样，只知道柴可夫斯基作曲的芭蕾舞剧《天鹅湖》是传统芭蕾的经典之作。马修·伯恩的改编被人们评论为“男版”、“前卫”和“颠 覆”，让人感兴趣的除了那些穿着芭蕾舞裙、踮着脚尖的美丽天鹅全部由男性扮演之外，还对原版的故事进行了彻底颠覆。在我看来，该版《天鹅湖》早已是全新的 故事，马修·伯恩去掉原版故事中的重要人物魔王和黑天鹅，故事重点也从王子与天鹅的悲剧恋爱转移到了以王子为中心。从他的成长环境和对性格影响的角度，讲 述一个让人悲伤的故事。虽然和原版一样，故事里王子都爱上了天鹅，但二者之间却存在着根本的区别，这并非因为天鹅性别的改变，而是因为王子性格的彻底改变 所致。在原版经典的故事里，勇敢正义的王子爱上遭受诅咒的白天鹅，一心想与她在一起，最终却因为魔王与黑天鹅的阻拦而造成了白天鹅的死亡。但在马修·伯恩 的故事里，王子不再勇敢，他本身的性格就是整部戏的重要前提和组成部分。由于成长于皇室家庭，从小娇生惯养，他在强势母亲的阴影下渐渐形成了懦弱和胆小的 性格。他就像那些悲剧故事里的小男孩一般，渴望着和母亲亲密，渴望着母亲的爱，也渴望着长成强壮而独立的男人，但最终在这样的环境之下，王子失去了童话里 的勇敢与健壮，变成了唯唯诺诺、跟在母亲身后，不敢反抗并对她既爱又恨的男人。

　　马修·伯恩用全剧很长时间来讲述王子的成长，表现其在此环境之下所形成的性格，这是故事的核心部分。在这样的安排下，王子与天鹅的故事不再是原 版中简单的爱情关系，而在这个基础上增添了更多因为王子性格而造成的因素。在表现王子性格的前一部分戏中，无论是面对媒体的闪光灯还是跟随母亲出席重要场 所，王子始终都像一个孩子，很多时候不知所措，极易受到伤害。其中的主要部分便是王子结识了平民女孩。在这段故事里，马修·伯恩显然是在讽刺当时的英皇 室，戏中的女皇并不喜欢自己的平民儿媳，且鄙夷她的教养。这不由得让人想到伊丽莎白二世和戴安娜王妃的关系。王子去酒吧的那一场戏生动地表现出了他蹩脚的 反叛和内心的懦弱——他希望自己变得强壮但始终失败。他在酒吧看到妻子正和其他男人亲密舞蹈，企图上前阻止但总会挣扎着跑回来，而当他最终因为斗殴而被人 丢出酒吧时，他遮遮掩掩，不希望别人认出自己，嘲笑自己。王子的懦弱让人怜悯，无助和羞辱令他的自尊心遭遇接连打击，最后一击便是他发现妻子也只是皇室人 员付钱“买来的”。他濒临崩溃，跑到公园的河边写下遗书准备自杀。

　　故事开始时，还是孩子的王子睡在床上，在他背后的窗外，出现一只由男舞者扮演的天鹅，这或许是王子的梦，但最终在他准备自杀的时候，一群天鹅出 来阻止了他。马修·伯恩把原剧中女性天鹅全部改成男性，与原作的一个重要不同便由此凸显。原版《天鹅湖》中的天鹅优美典雅，而马修·伯恩故事里的天鹅则展 现了优雅天鹅的另外一面：强壮的翅膀和惊人的攻击力，充满了野性。马修·伯恩在接受采访时袒露，塑造这些男性天鹅在很大程度上受到希区柯克《群鸟》的影 响。那些平日里看似温和的动物，一旦对人展开攻击，力量出乎所有人意料，故事中多场天鹅的群戏都在表现这一点。

　　在传统的《天鹅湖》中，表现天鹅优美的著名一幕便是“四小天鹅”共舞，在马修·伯恩的故事中，这成了他嘲笑古典芭蕾的一场戏：四个男性舞者在舞 台上笨拙且搞笑地模仿着女性芭蕾舞姿态。另外，在马修·伯恩的改编下，古典芭蕾的元素已经大大减少，我们甚至能在其中看到现代舞和其他舞种。这是马修·伯 恩对这部舞剧众多“颠覆”中的之一。

　　天鹅最终解救了准备自杀的王子，同时也让王子欣喜，因为他爱上了那只强壮而充满男性气质的天鹅。正是由于他对天鹅的好感，才导致其后在皇家舞会 上的失态和挣扎。在我看来，这是马修·伯恩这部戏中最精彩的一幕。天鹅穿上男子衣服出现在皇家舞会上，他高大英俊的相貌顿时吸引了舞会中所有女子，女皇也 对他心存好感。天鹅和每一个女子跳舞，亲密而热烈；而另一边，徘徊在四周的王子心中充满了愤怒与痛苦。一方面，他不希望天鹅成为舞会的中心焦点，成为女子 都渴望和向往的完美男人；另一方面，自己对于天鹅的渴望和好感焦灼着理智与内心。舞会上，王子对天鹅的嫉妒和爱表现得分外完美。其中一场，王子和天鹅与各 自舞伴跳舞，他们彼此交换舞伴、来回错过，两人的对抗在此时达到一个小高潮。在一支支舞开始和结束的时候，王子的一个动作让人注意，他总是尝试着靠近天 鹅，希望能与他共舞一曲，但每次都在最后转身。这样的反复折射出当下他内心的挣扎、矛盾与懦弱，他的勇气一次次在关键之时消失。

　　在最终当他代替了女皇和天鹅共舞的时候，王子在舞台中处于被支配的(女性)角色。他们共舞很大程度上是展示王子的内心对于天鹅——他比自己更加 强壮和更具有决断能力——的渴望与拒绝。他一次次躲开天鹅，并因为他充满力气的手拉着自己的肩膀而受伤，当最终他哭着挣扎逃离天鹅时，他觉得周围的人看透 了自己的懦弱和挣扎，或是对一个男人的渴望。于是他看到每个人都在嘲笑自己，他濒临崩溃，最后如困兽般掏出手枪……

　　王子始终未长大，他自始至终都是那个抱着天鹅玩具在梦中遇见了一只英俊强壮天鹅的小男孩。因此最终他靠着天鹅的身子，在他的保护下躲避着极具攻 击性的其他天鹅。这一场天鹅的攻击戏是原版那些由女性扮演的天鹅所无法表现的。王子像孩子一样蜷缩在天鹅的怀中。那支经典的、让人黯然心碎的《序曲》再次 响起，天鹅努力地保护着王子，但他自己最终却被其他愤怒的天鹅攻击致死。而王子对此一无所为，只是颤抖地看着天鹅杀死自己的所爱。

　　马修·伯恩在剧中所描绘的不只是爱情，在很大程度上，他讲述了一个新的、让人震撼而感伤的故事。在柴可夫斯基的经典音乐之下，故事充满“颠 覆”。强壮、英俊、充满力量且自由自在的天鹅是王子内心一直所渴望的那种男性形象。他渴望自由自在，渴望变得独立强壮，而这样一种渴望最终折射在天鹅身 上。因此在王子与天鹅的这段关系中，除了爱还有王子对天鹅的渴望与被保护和爱的幻想。因此，天鹅在这里甚至可以看作是王子的幻想之物。

　　如此精彩、充满诱惑和感人力量的《天鹅湖》和经典的原版相比，可以说毫不逊色。在当下，马修·伯恩这样才华横溢的改编者富于经典的新的解读，是我们观众所乐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