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乾荣：这山偏唱那山歌儿

　　公文不“公”，流风所及，所伤害的，不单单是发文单位。

　　“亲，你大学本科毕业不？办公软件使用熟练不？英语交流顺溜不？驾照有木有？快来看，中日韩三国合作秘书处招人啦！”这是被报道过的中央某部的一则“微博招聘启事”。据说这写法用的是网络“淘宝体”。

　　我还看到某报登的一张照片，文字说明是：“郑州火车站广场北侧路面，两个红心区域旁边的‘淘宝体’提示特别显眼。这是交警为提醒不要在这里随意停车而立的。”这个“提示”写着：“亲，不要停在我的心上，我的心会很痛！”其中“心”不是汉字，画了个红心代替。

　　十分开眼！有人赞道，官方的这种摩登公文样式，正被发扬光大，它“破除官本位意识，避免居高临下，从群众视角出发，以人为本，充分尊重他们的思维习惯和情感取向，是权力回归服务本位的体现”。

　　先不说上述两则“公文”的用意，但是整体上，我颇为怀疑这所谓“回归”。

　　据我了解，大多老百姓并不如此嗲里吧唧、阴阳怪气说话，人们读如此摩登公文，至少半头雾水，怎能说它是“从群众视角出发”呢？

　　而说一声“亲”，就真亲了吗？

　　是的，除了亲人之“亲”，人人希望被更多人“亲”，尤其被官方略“亲”。但后者在很多情况下，往往可想而不可。如果老百姓去衙门反映个问题，被严加把守铁门的武警阻挡不得而入，你即使说上一百遍“亲”，他们觉到的，也只是一个“疏”，再加“凉”。老百姓好不容易见了官儿，首先遇到“脸难看”，其次被敷衍被推诿，甚至被呵斥，他们受气包似的，毫无作为“主人”的身份感、自豪感，会觉得你在公文里戏说个“亲”，就“权力回归服务本位”了吗？

　　“亲，让干部公布财产，为什么不公布老百姓的财产？”某省政协孙主席，这样“亲”咱们；“亲，中国要成为强国，必须三高：物价高、人价高、钱价高。”某官方经济研究院刘副院长，这样“亲”咱们；“亲，不拆迁，你们知识分子吃什么？”江西万毅县委书记，这样“亲”知识分子；“亲，我走遍全世界，看病最不难在中国。”广州市卫生局曾副局长，这样“亲”患者……

　　不对呀，他们“亲”是“亲”了，热络得很，怎么听着像跟咱们有仇、作对似的？是的，如果官儿们说一声“亲”，就算“充分尊重老百姓的思维习惯和情感取向”，这“亲”，可就有魔幻般的神奇功效了。

　　所以，老百姓并不在乎官儿们说不说“亲”，而只在乎他们言词的真伪虚实，更在乎他们的躬行实践。

　　况且，我觉得这声“亲”，颇有暧昧色彩、矫情味道，是拿肉麻当真诚。它或是热恋中前卫青年男女的私密话，是打情骂俏当儿戏说的，是相互挠痒痒肉时说的，是亲嘴间歇说的……官儿们貌似“亲民”，令它登上官方大雅之堂，形成衙门公事文书或告示，是不是有点儿搞笑，有点儿市井，有点儿颠倒角色，有点儿驴唇不对马嘴呢？

　　俗话说，到什么山上唱什么歌儿。官府自有官府的庄重，它不是勾栏瓦肆。公文自有公文的章法，谁见过政府总理说“亲，现在请允许我向各位代表帅哥和代表美眉扯一扯政府惠民那些事儿”？国家政事和市井游戏，理当有质的区别。官场更非情场，随你卿卿我我。官衙叫“政治舞台”，不能任人插科打诨。官儿们身居庙堂，怎能热衷于大唱花前月下的艳歌，或变着法儿作秀呢？软绵绵、色迷迷的“亲”呀，佶屈聱牙并且酸掉人们大牙的“有木有”呀……先锋是先锋了，却似乱花渐欲迷人眼，是变态的花拳绣腿、形式主义而已，最多博一个廉价喝彩。老老实实把严肃的正事做好，不比嬉皮笑脸地赶时髦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