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浩:红海滩

　　我以为我了解它，至少知道它，认识它——红海滩，在电视里曾经不止一次地见过，而且印象深刻。它在燃起我期待的同时，多少也对期待小有损耗，减弱了那种“初见感”。然而，当我至此，站在海滩上的时候，还是被重重地“震”到了。我没想到，那种带有欲滴感的红竟然比电视中的更为热烈，我没想到，它竟然如此地宽阔博大，向远处，还有似乎“无际”的延伸。尽管有了在荧屏画面里的“阅读”，这片红色我还是初见，它那延展无限的壮美我还是初见。站在高处，踮起脚，伸长脖颈，我依然无法将漫出的红色尽收，它自身也构成了海洋。盘锦，大洼，红海滩，它最为动人、最为独特之处即是它毫不吝啬的阔大，每一种颜色都会是层出的浪潮：远眺铺延无际的碱蓬草织就的红，回望同样无际的芦苇荡的绿，会让人真的感叹造物之神奇。

　　红海滩。那种红，是别处罕见的，它状若红毯——我想如果是你也会接受这一比喻，它有那种毛毯的铺陈感，有那种羊绒的参差感，密实的绵细感，也有踩过去的厚实感。踩过去，踩过去就与神话联接了，它会一直延伸到大海的深处，延伸到，一位龙女的血液和爱情里。捕鱼人和龙公主的相识相恋，在他和她那里，爱情超越了一切的可能界限，它即是一切。问题是……在中国的故事里，一直不会缺乏干涉尤其是对爱情的干涉，以种种堂皇的理由，以义正和辞严，以龙颜的震怒——于是，它以某种的悲剧为终，龙公主用自己的血、自己的鳞、自己的命来试图阻止、挽救、用付出换回……我相信得救的捕鱼人有着和龙公主同样的痛，只是他不能变化，缺少神力。神话中，红海滩的红便成了一种象征、见证，它在言说爱和热烈，维护与托付。那片片的红，是由龙公主的鳞片化成的，它，带有因为爱而染上的血色。

　　水道曲蜿，它是这张红毯上美妙的装饰。它在，和片片绿色苇丛的在，使得海滩上的红更加丰富，更为斑斓，更有层次。加上高处远处的蓝天。向它靠近其实更是向敞开、豁达的靠近，向自然与美的靠近，向那种澄澈的靠近，我以为。心旷神怡，没错儿，心旷才有神怡，而这片红海滩，为你的心旷拓开了更大的可能。有时候，我们真的需要慢下来等一下灵魂，慢下来，察观那些被我们在迅速中错过的和可能错过的风景。此处，就是其一。第一次，就在大洼的红海滩，我还刚刚踏上为游人铺设的栈道，就开始暗下决心：我还要再来，再来。它的美，经得起反复去看。

　　沿着木质的栈道前行，向远处，或者说，向近处：我和我们更靠近了红，它具体起来，成为一株一株有茎有干有根的碱蓬草，上面的红也变成了细细的粒粒“珍珠”，它确是饱满多汁的，蓬蓬簇簇，相互拥挤着，一株一株构成丛林。水道两侧，海滩上，有着太多小小的洞和太多小小的痕迹，不远处那些探头探脑的灰色小蟹们即是痕迹的“制造者”，而那些简陋的小洞也属于它们。它们和红色的碱蓬草一起拥有这片广阔的海滩，只是这些动物更隐秘些，在细节的褶皱里，而且有着出奇的敏感：栈道上人的喧哗，跺脚，都可能被它们看成是威胁，在一个短短的瞬间，它们不约而同，用最快也最为华丽的“骤然”迅速消失……我把它们，也看成是红海滩不可少的景致，那些小蟹的动与藏也让整个红海滩有了别样的生动。

　　同样构成生动的还有起起落落的水鸟。它们或三三两两，在海滩上寻觅，姿态里含着优雅，并不十分怕人，你靠近些，它偶尔会斜上一眼，很不在意的样子。对我和我这样的游客来说，它们的不在意于我是种享受，我愿意它们不在意，即使再近也互不打扰。一只鸟飞起来了，它盘旋，落下，收起翅膀下面洁净的白，用眼和嘴重新寻觅，依然选择一个不远处。同行的人说，后面的苇荡绝对是鸟的天堂，“鹤家乡”，单是国家一二级保护鸟类就有十九种，具有传奇色彩的丹顶鹤也会选择在这片大洼栖息繁殖……又一只水鸟飞了起来，它转向另一方向，选择与另一只略小些的鸟落在一起。寻觅，便成为了共同的事儿，四只眼睛或许能看得更加真切？我不知道。一簇芦苇拦住了我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