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干:山乡人家花与酒

　　所谓“山乡人家”是一处农家大院。顾名思义，山乡人家，当然是在山里。山为马盂山，是因为它的主峰，像一只马盂。马盂，乃古人马上用的一种容器，不知现在还有没有实存之物？

　　山，在平泉县西北部，为方圆几百里最高的山脉。我没查资料，此山是否与燕山山脉有关？反正，车已过天津地域，一路皆是连绵起伏的山地了。京承高速，正好从此穿过。一路，隧道接隧道，跨度都很长，可见工程之浩大。山雨与我们结伴而行，一路潇潇不止。许是雨的缘故，高速路上车辆出奇地少。透过雨丝观望山色，像晃在童话世界里游历一般。火炬树在雨雾中，满山满谷的在燃烧，红了一片，又红了一片。尤其在司马台和金山岭长城外，火炬树渲染得更为热闹。路两旁的波斯菊，像两行迎宾队列，一直为火炬树鼓掌助兴，气氛十分热烈。

　　这一段山地高速路，极美。像一首结构严谨的抒情诗，或者像一幅水墨画。它的设计者和施工者，才算是真正的诗人，把心中的情，统统抒在山野之间。而我们这一帮只务虚不务实的诗人，该心存愧疚。

　　雨，一直在下，哗哗地下。这是山区的特点，尤其在深秋季节。当我们上马盂山那天，也有雨。只是下一阵停一阵，云层开了又合，速度极快，像是有谁在施展着魔术。

　　马盂山的植被上乘，几乎不见裸露地。古松、白桦、山榆一层层地站在那里，还有古老的鸽子树，挤在其间，雄姿不比张家界、天子山的差。一般在山区，有密林就有水。此山水源极丰富，西辽河、劳哈河、西拉木伦河，皆源于此。有人说，这里是古契丹人的发源地，有人说不是，颇有争议。但属于古辽国之地，大概是不会错的。北宋政治家、文学家、唐宋八大家之一的欧阳修，曾来过此地，有诗为证：“古北岭口踏新雪，马盂山西看落霞。 ” ( 《重赠刘原父》 ) 。他或许作为使者，来辽国畅游一番，也不一定。还有大清朝康熙帝，多次来此地出游，平泉这个地名，就是出于他的口谕，从“平地涌泉之圣地”而来，一直沿用至今。

　　而“山乡人家”这一农家大院，就在马盂山里，离辽河源森林公园不远。主人眼光锐利，他们一家抢先占据这一风水宝地，既务农又经商，日子过得很是舒心又红火。假如你不亲眼所见，就不会相信，这是一个农民之家所为。这里不但见着他们的勤劳，更见着他们的智慧。整个院落的文化氛围，浓烈如斯，是我始料不及的。“山乡人家”几个字，写在一块横长的原木板上，字，极见功力，显得十分大雅，又与整个布局相吻合。房舍为仿古四合院，大概有十几间的样子，浅黄色，干净亮丽。就是在原木上涂了一层浅黄色涂料，古朴而极见匠心。房顶为青瓦，房体为原木，房檐下有条状装饰格，雕琢细腻，像针脚分明的苏绣。入门处为篱笆，爬满了牵牛花，嘀嘀答答地在吹，格外喜气。院中种植很多花卉，高高低低开在那里，见远客就笑脸相迎。其中，我认得的有波斯菊、矢车菊、鸡冠花以及大朵的大丽花。主人叫大丽花为白薯花。此称有何讲究，他们也不大清楚。篱笆上边，悬有几盏宫廷式椭圆型大红灯笼，像门神威武在风里。灯笼下卧有两只护家犬，眼神里见有友好也见有警惕。见我则摇起尾巴收起耳朵，很是友好，我一直颇有狗缘。

　　房外，山碧水清，有白云在山中，闲闲地飘来飘去。房墙上挂着金玉米、红辣椒，还有晒干了的长豆角和茄片之类。院子外尽是庄稼，还有菜蔬瓜果。还有水塘，养着大鲤鱼，红肚子草鱼。主人说一切食物，都不曾施过农药，属纯天然之物什，这一点上不会含糊。自家的鸡、鸭、鱼、羊，也属纯天然喂养。凡上桌的，都是放心之食，绝无有违良心的小九九在里面。

　　的确，凡上桌的菜蔬，口感极佳，味道纯正。是属自然之味，香浓且脆嫩。这与我故乡的做法，十分相似。男主人知道我是蒙古族作家，就呼来他的媳妇说，她是我家领导，也是蒙古族人。这家业，多一半是她打造出来的。于是，我与他们举杯，祝福他们家业兴旺，阖府康朗。男主人说，演员斯琴高娃老家，山背后就是，就在宁城县。我们这一位，就是那里人，比我能耐大，人也精。说着，憨厚地笑了起来。

　　所敬酒为“山乡老酒” ，是家酿。瓶塞一启，满堂飘香。主人说，这是白高粱酒，纯粹的粮液。它醉人醉魂，但不上头。酿制技术，循于古代，是传统的酿制法。我就不信，它比茅台、五粮液差多少？说这话时，主人信心满满，也搅动了我们胃里的馋虫。

　　的确，这里风景独特，既具有远古时代的文化底蕴，也具有现代文明的待客之道。尤其它的酒香与花香，会成为我们长久的记忆和追念，是一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