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音乐，让我“临在”——访指挥大师吕嘉

指挥吕嘉

　　美国芝加哥交响中心掌声雷动，2000余名观众全体起立鼓掌10多分钟，谢幕达6次之多。吕嘉转身面向观众频频致意，这如约而至的欢呼场面发生在吕嘉携中国国家大剧院管弦乐团北美巡演首场演出后。吕嘉透过汗水与微笑，目光投射到了19年前同一个舞台上。

　　为了这次北美巡演，国家大剧院为吕嘉申请了美国工作签证，签证上赫然印着“PN-CHICAGO SYMPHONY ORCHESTRA”——这是上次他指挥芝加哥交响乐团的工作记录，那是1995年，吕嘉刚过30岁。19年后，吕嘉再次踏上了芝加哥交响中心的指挥台，曲目竟也是19年前他曾指挥的那首《德沃夏克第八交响曲》。吕嘉说：“19年前我作为一个年轻的指挥家来到这里为中国人赢得掌声；19年后，我带领团员平均年龄和我那时相仿的国家大剧院管弦乐团来到同一个舞台，演奏同一首曲目，再次为中国赢得了掌声！”

　　命运总是充满令人惊叹的巧合。电话里，吕嘉的声音透出演出结束后喜悦的松弛，但我依然能感觉到他内心的激动，电话线仿佛传递出他猛烈跳动的脉搏。

　　《德沃夏克第八交响曲》是一首织体丰富、结构饱满的交响曲，波西米亚色彩浓郁，主旋律后面深层的音乐情绪也非常多样，这对指挥和乐队无疑都是一次巨大的挑战，更何况是在美国五大乐团之一的驻场音乐厅演奏，观众的品赏口味无疑是异常挑剔的。要从主旋律的织体下解构出多层次的音乐逻辑，乐句里多风格的微妙转变之间的起承转合要处理精准，拿捏要恰到好处，音乐的呼吸和节奏要牵动在场观众内心深处那根弦，观众的心要被它轻轻拎起，屏住的呼吸又随了它一丝丝地呼出，生怕惊动了绕梁的精灵——这不仅要求乐团拥有精湛的技巧，更是对指挥把握音乐和把控乐队能力的极大挑战。吕嘉和吕嘉带领的国家大剧院管弦乐团做到了。

　　“艺术无法模仿，谁也很难成为谁。”吕嘉在接受国外的媒体采访时说。从他26岁任职于意大利特里埃斯特市国家歌剧院，到41岁接任意大利维罗纳歌剧院音乐总监，在这漫长的过程中，他曾和很多世界级的艺术大师合作过。“如果一个合适的时机拜一位在世界范围内有影响力的大师为师，是不是会使你这样一个年轻时就表现出杰出才能的指挥家更快地跻身世界艺术大师的圈子？”对于我的问题，吕嘉沉思了一会儿说：“在音乐里你需要身在其中，艺术是你无法从别人身上或者社会资源里取得的，生命的内省与自强不能听凭机遇或是有利条件，你必须沉下来，这就是我20年一直浸润在欧洲的原因。每当我指挥乐队演奏经典的交响乐作品，我都觉得是在隔空与大师对话、交流。”

　　芝加哥交响乐团的第一位华人音乐家张立国多次提到，20年前当他看到芝加哥交响乐团的指挥台上第一次站着一位中国指挥家并且这么年轻时，他说：“名团都是烈马，如果无法掌控，那些才华出众的顽皮的音乐家们总会不时地给指挥来点小小的‘佐料’，指挥被当场气走的也不少见，我真心为我这位中国兄弟吕嘉捏了一把汗。可是，当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抬起指挥棒的那一刻，我们完全被他坚定的眼神带入了音乐，忘却了年龄，忘却了国籍，也忘却了时间。排练结束后我紧紧拥抱了吕嘉，为我们中国有这样杰出的指挥家骄傲。”

　　和吕嘉相处你很难觉得寂寞，艺术家的敏锐和感性使他总能找到一个有趣的话题和你一起大笑，或是美食或是红酒，偶尔还有些深沉的关于东方哲学的思考。他说自己生活中永远有种不在现场的游离，“只有在排练场、演出厅、指挥台，只在音乐里，才有那种佛教修行里讲的‘临在’。”

　　这次巡演不仅要演绎中国经典的小提琴协奏曲和现代交响作品，还有那个声称“音乐不在每个音符里”“音符务必精准”的柴可夫斯基的作品，这对一个成熟的乐队来说也并非易事，更何况是国家大剧院管弦乐团这样年轻的乐队。吕嘉说，执棒国家大剧院管弦乐团的这几年，这个充满激情和活力的团队有着惊人的进步，经常会给人带来惊喜。

　　作为一个一直活跃在欧洲音乐界主流舞台上载誉颇多的指挥家，50岁是一个正要起飞的年龄。是继续打造和经营艺术家个人在世界艺术范围里的声誉，还是放缓脚步肩负起社会和家国责任，吕嘉有些犹豫。我想，他大约换了一个舒适的坐姿在电话里接着说：“人有两次成长的机会，一次是跟随父母和导师，懵懂迷茫时，你要选对老师；一次是和年轻人再一次成长，你要回归责任。回国执棒国家大剧院管弦乐团是我人生最棒的一次经历，这是个有梦想也能创造奇迹的乐团，是他们给了我这种‘临在’的感觉，我非常感谢也非常享受这个过程。”

　　国家大剧院赴北美临行前那天的演出，吕嘉的恩师郑小瑛也来了，她轻轻地说：“吕嘉身上有我对一个指挥所有的期待。”

　　一个国家的先进绝不只是国力强盛、财富充盈，技术和文化的先进必定是这个民族赢得全世界的尊重和敬佩的重要因素。东西方的生活、文化有很大的差别，但音乐的感知力将悠远的东方智慧传递给西方。吕嘉说：“在不断学习西方音乐的同时，我们背后有一脉相承的东方哲学在丰富我们的演奏，我们的文化不仅增益西方古典音乐的内涵，更为这门艺术开创了更宽广的表现空间，开启了探索更深邃的精神层次的另一扇门。我相信，国家大剧院管弦乐团的北美巡演一定会在北美各场馆的音乐季中给他们带来不一样震撼。我们就是要用这次巡演向世界展示中国强大的文化实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