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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晓宇:从写字说开去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4年11月04日11:36 来源:北京日报 施晓宇

  说写字,是有感于2013年中央电视台举办的中国汉字听写大会比赛。从8月2日举办第一期开始,各省市初中代表队选手一直鏖战到10月18日第十三期落幕,涌现出不少让人刮目相看的小才子、小才女。其间,我发现每一场比赛中,成人组的成绩都远远落后于场上参加正式比赛的小选手们。譬如:

  第一期中国汉字听写大会上,成人组对三聚氰胺、貔貅、荦荦大端等字词全军覆没,没有一个人会写。

  第四期中国汉字听写大会上,成人组对皂荚、妆奁、束脩等字词一样全军覆没,没有一个人会写。随着难度加大,到后来的各场比赛,成人组的大人不会写的字词越来越多。好比第七期中国汉字听写大会上,成人组对祭酹、龙骧虎峙、耆寿耇老、瓮牖绳枢、耒耜、俟河之清、斫轮老手等更多的字词可谓目瞪口呆,闻所未闻,没有一个人会写。今天,随着手机、电脑的普及,不用笔写字或很少用笔写字的人可不是越来越多?结果写字时提笔忘字几乎就是司空见惯。

  对于每场比赛,我只要有空——记得住播出时间,一定和九旬老母端坐收看,一同参赛。坦率地说,我也有许多字词不会写。好比上述第七期的考题:龙骧虎峙、耆寿耇老和斫轮老手等我就不会写,其中对耆寿耇老这个成语更是第一次听说。我的离休老母亲是20世纪60年代初的福州业余大学中文系毕业生,尤其古文功底好生了得,至今常把唐诗宋词里的名诗佳句挂在口头,牢记不忘。即便如此,母亲对许多字词一样不会写。但是,母亲尽管已是耄耋之年,超过了米寿,依然孜孜不倦,好学不已。母亲每天都会写日记。逢到不会写的字词,就过来对我这个儿子不耻下问,等于让我把一些字词重温了一遍。就在前天晚上,正写日记的母亲还过来问我:鳊鱼的“鳊”、蹩脚的“蹩”和翘尾巴的“翘”怎么写。

  说来好笑,母亲的床铺类似于毛泽东的床铺,一半睡觉用,一半堆满了书。如果你来我家造访,看见我母亲最多的姿势——就是把枕头垫得高高的,半躺着看书——真正是手不释卷的典范啊。以至于很多时候我得小心翼翼,将看书看得睡着的母亲手中书籍悄悄拿开,关闭台灯,让母亲就此入睡——她鼻梁上的老花镜是不敢摘除的——怕惊扰母亲醒来,老人再难入睡。

  有一天,我去学校给学生上课。回家一进门,照例去母亲床头请安。半躺在床铺看书的母亲很奇怪地把《宋词选》拿开,打量我说:“这么快你都下课啦?”我说:“上课三节,加上上课下课来去的路程时间,可不半天过去了。”母亲真是全身心投入看书完全忘了时间。一边摘除老花镜一边放下《宋词选》的母亲于是抒发感慨:

  “我这一辈子,最幸福的事情就是舒舒服服地看书。”

  母亲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然后,母亲又聊起往事。好学不已的母亲,除了看书就是说话。母亲的话特别多,而且是车轱辘话,翻过来倒过去,没完没了地“倒重词”。从早晨睁开眼到她子夜入睡,除了午睡,除了看书,母亲的车轱辘话就没有停过——包括吃饭,边说边吃。如果你想等待她自己停歇下来,可以说是痴人说梦。你只有不客气地打断她,指出:“你说过啦,说过三遍——无数遍啦。”母亲才会住嘴,又感叹一声:

  “老啦老啦,老而不死,是为贼——这是孔子说的。”

  这一次,母亲跟我聊起的往事倒是我第一次听到。母亲的思路这一次跑出老远,跑到她还是孩童的时候——那是八十多年前的旧事了。母亲说,有一次她母亲——我的外婆让她烧火。母亲一边在灶台后烧火一边看书,慢慢就把烧火的事给忘记了。我们江苏泰州老家,过去烧火烧的是“草把”——就是在空闲时将稻草一小把一小把地捆扎好,烧饭做菜时,就将“草把”一个接一个地用火钳夹起,送入灶膛。这种“草把”燃烧的火焰很大,温度很高,就是不禁烧,不持久。由于母亲看书走火入魔,灶膛里的火早就熄灭了。恰好走进厨房的爷爷——我的曾外祖父看见了,气不打一处来,一把夺过我母亲手上的书就势扔进灶膛里。

  敢情我的老母亲手不释卷是有悠久历史的。也就是说,母亲刚刚抒发的:“我这一辈子,最幸福的事情就是舒舒服服地看书。”这个感慨确实是发自真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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