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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朝全:让想象力充分迸发,让创造力充分涌流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4年11月03日16:09 来源:李朝全

  一、网络时代,批评家何为?

  社会正在急剧变动之中。在面对这种巨大的时代变革之际,许多传统的、一直以来我们认为坚不可摧的、稳如泰山的东西开始遭遇到了空前严峻的挑战。譬如,九零后的孩子超喜欢《小时代》,认为是自己看过的最好的电影。他们会更喜欢拿着IPAD或是手机,付费阅读那些网络类型文学,因为这些作品更容易引起他们的阅读快感和愉悦。而我们这些出生于60年代、70年代具有理想主义情怀的知识分子恐怕就会忧心忡忡:我们的孩子怎么了?这个社会怎么啦?文学出了什么情况?

  批评家不能理性地看待当前的形势,不能正确地自我定位,很可能会在这个新媒体时代丧失自我,遭遇身份危机。我们会发现自己很无能,自己的声音很孱弱,没有几个人愿意听你说话,没有几个人愿意读你的长篇大论。文艺理论和批评都只沦为一个小圈子之内的游戏,沦为换取一顶学位桂冠或者一个奖项的敲门砖。

  这,是文艺批评的没落,也是文艺批评的悲哀。

  在网络时代,文艺批评不能失语。而要有所作为,首先要树立起批评自信。批评家在面对作家和作品的时候,经常会发憷,知难而退。或者是因为对手——作家既是批评家的同行者、旅伴,也是批评家的对手——过于强大,或者因为作品太过冗长——譬如网络长篇作品,而止步,而怯步。还有的时候,是因为我们的对手作品过于复杂,新颖,在我们的经验和批评话语体系之外,就把我们批评家给吓住了。比如,近年来出现的“非虚构创作潮”。据我了解,非虚构创作就在报告文学创作界引发了一片恐慌式的混乱。归根结底,是我们这些传统的紧紧盯住自己那一亩三分地的报告文学作家批评家过于狭隘,眼光短浅的缘故,也可能是因为我们自己还不够强大,不够自信,像蜗牛一样颤颤巍巍,刚刚探出头去就赶紧又缩回去。于是当非虚构的挑战到来时,传统的一些报告文学研究者开始排斥、拒否。尤其是当非虚构倡导者和实践者出现了某些可能的纰漏时,我们就会更加得意,认为这个巨大的怪物终于物现原形。如,当“非虚构小说”这个概念抛出来,并且有一些作品自我贴上了这样的标签时,我们似乎看到了非虚构的破绽,大呼这个“四不像”的东西实在可恶,罪该万死。然而,非虚构却并没有死亡,反而更加兴盛,不断取得新的创作实绩。

  对待网络文学,乃至青春文学,80后、90后的写作者及其作品,我们批评家也不能像上面的批评家那样,拒斥或者片面地否定。既然这些新鲜的鲜活的文学样式出现了,批评家就该正视它,了解它,剖析它,以往的批评经验还不够用,我们就要主动去学习,主动去充电,我们承认自己有短板有不足,对网络文学、年轻一代的写作者乃至阅读者、接受者所知不多,了解很少,那么,我们就应该努力去走进他们,融入他们。只有熟悉了他们以及他们的创作,我们才有权力对其进行批评和发言,我们才能赢得自己的话语权和批评家的合法身份。当然,这是需要我们有着充分的文学自信、文化自信,不做文化的侏儒。同时我们不能刚愎自用,自负高傲,对文艺新人新事物不屑一顾,要像闽派批评家前辈一样,以一种平等的、公正的、参与和合作的态度对待新的文学观念、文学样式、文学内容,不断地对自己的批评体系进行刷新。

  二、要有包容胸怀

  批评家要包容,特别是在遇到自己不熟悉、不了解的文艺新事物时。我们要承认这些事物的出现与存在有其合理性,要用理解的态度对待之。

  非虚构2010年开始大量涌现,发表了慕容雪村《中国,少了一味药》、萧相国《南方工业报告》、梁鸿《梁庄》《梁庄在中国》、乔叶《拆楼记》《盖楼记》、王小妮《上学记》、孙惠芬《生死十日谈》、郑小琼《女工记》、阿来《瞻对——两百年康巴传奇》等一批优秀作品,引起很大关注和反响。我认为这是对报告文学创作的一次反拨,是一次激发和触动。近年来报告文学名声欠佳,原因在于许多宣传材料、广告都被贴上报告文学的标签,堂而皇之地登堂入室;许多缺乏文学性、可读性和艺术感染力的流水账、表扬稿都被放进报告文学的筐里,与此同时,一些报告文学作家变得更加浮躁,更加急功近利,为利益驱动,被权势或者金钱所绑架,热衷于写一些有偿作品,有的报酬非常高。这就有点像一些优秀的小说家转向热衷于写影视剧——当然艺术没有高下之分——于是荒废了自己本来的园子一样。报告文学作家忙于赚钱,没有时间和心情打磨自己的作品,自然很难有佳作问世。在这样的一种缺乏生气和敢于作为的锐气——如八十年代的作家那样——的氛围下,近年来报告文学创作的确遇到了一些问题。这时,非虚构的大燾竖起来了,涌现了一批好作品,我们首先应该欢迎,而且要研究和评析这些新作,发现其长处,用以改进和提升报告文学自身的创作。

  事实上,我本人是努力这样去做的。我们在选编年度报告文学作品选时,在评选年度报告文学排行榜,也推崇《梁庄》和《瞻对》;我们在评奖时,也把《瞻对》推到了最后的10部提名作品,这是从194部参评作品中层层遴选出来的一个结果,体现了全体评委比较高的共识度。当然,我们不能一味地褒扬新事物,对新事物中积极的、上进的方面要不吝肯定和赞扬,而对于其中不足和缺陷也要保持清醒的理性,也要敢于指出,参与探讨,共同提高。譬如,对于所谓的非虚构小说,我个人不以为然。我认为这是一个自以为是的自我命名,有哗众取宠之嫌,但是,我并不否认这些作品中有的很精彩,艺术上取得了成功。我们应该宽容地看待今天的文学体裁和题材,文学样式和技巧,不管它是虚构还是非虚构,不管它是玄幻还是穿越,悬疑还是盗墓,不管它贴的是什么样的标签,首先我们欢迎并以欣赏的态度看待这个文艺花园里的百花吐艳,争妍斗奇。花自开放,我独欣赏。但是,我是一个独立的欣赏主体,我的眼光可以很挑剔,可以与众不同,也必须与普通的读者和接受者不同。因为我还有一种评判的职责在。在享受网络文学带来的代入快感、YY体验、接受多巴胺大量分泌的愉悦的同时,我们不能沉迷其中,空洞叫好,我们要看到并且指出网络文学创作存在的不足,譬如它的艺术性,它语言上的粗糙对优美汉语的损害——当然也有很多网络语言是对汉语的丰富发展,我们也要不惮指出其或媚俗或媚雅的问题,其在资本和利益驱动下创作上的急功近利、讨好迎合。我们要采取的态度是清醒的理性,冷静的客观,既欢迎欣赏,也批评引导,取一种建设性的态度。就像对待我们自己的一个孩子一样,不要去压抑他,但也不能放任他。

  三、做一个有出息的批评家

  批评家要有充分的自信。这种自信应该建立在自己丰沛的学养、素养和修养上。批评家要有很好的艺术鉴赏能力,才能对文艺作品作出比较客观、到位的评价。

  批评家要保持自己的独立性,不能被其他因素所引诱或左右,尤其不能屈服于金钱或权势。要有自己独立的思考、进行独到的分析和评判,发出独特的批评话语和表达。譬如,早在2007年,我就提出应该重估当代文学创作成就,对当代文学优秀作品要逐步进行历史化和经典化的工作。后来,重估当代文学价值逐渐成为了学界的一种共识。2006年,我较早对当代文学对外译介情况进行了研究,指出中国作家海外译本的多寡可能显示着其在国际上影响力的大小,外文译本最多的作家莫言可能离诺贝尔文学奖最近。2009年起,中国作协在第十六届北京国际图书博览会、中央电视台和中国国际广播电台等平台,对莫言及其作品进行了较多的推介。2012年莫言荣获诺奖,令中国文学界欢欣鼓舞,既在我们的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

  批评家是作家艺术家的对手。要与之对话、对抗和角力,批评家在艺术创造能力上也不能逊于创作者,甚至要比他们站得更高看得更远。因此,这些对批评家都是挑战,也是筛选,优秀的批评家同时也可以并且应该是优秀的作家艺术家。最好批评家也要有相当的乃至是丰富的创作体验和经验。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须躬行。自己动手写,方知其中甘苦。

  批评家也是作家,那么他的批评就应该是一种文学创作。文而无采,行之不远。没有文采的批评,面目苍白、可憎,很难有好人缘。而没有读者的批评,价值是可疑的。如果文艺批评只有写的人、被写的人和编辑读,那么,这样的批评价值是十分有限的。我们倡导文艺批评要变革和创新,我们首先应该回到起点,回到我们出发的地方。文艺批评的起点就是它是一种文艺样式,它可以且须具备文艺作品全部的功能:认识功能、教育功能,审美功能、娱乐功能等等。如果文艺批评也是思想性、艺术性、可读性、观赏性俱佳,何愁没有读者,何愁没有价值和影响?

  四、激发想象,推动文艺创造

  文艺理论及批评的一大目的和功用在于引领作家艺术家,引导指导创作。理论和评论是从文学创作实践中来的,也理应反作用于创作实践,实现理论和批评的价值。如果文艺批评既不能引导读者观众的阅读鉴赏,也不能对作家艺术家的创作发挥引领指导作用,这样的文艺理论批评其价值是很可疑的。

  在网络信息铺天盖地、人人皆为创作者和信息发布者的时代,文艺创作的想象力被充分激发出来,文艺创造力也被充分调动起来。文艺批评应该加入到激发和调动人们想象力和创造力的工作中来。要通过批评、评价的方式,更好地推动广大作者的创作活力和激情,同时对这种竞相迸发的活力和创造进行理性的引导和评价。我们躬逢一个文化欣欣向荣的绝好时机,一方面,要用文艺评论去激发更多更飞扬的艺术想象,推动更深入更深刻隽永的艺术创造;另一方面,要以自己的富于艺术价值的文艺评论,加入到这种创造力的充分涌流中去。文艺评论归根结底,其最重要的一个旨归就在于激发想象,推动创造,在于用评论、批评的方式,增加文艺创造的总量,促进文艺生产力的发展。

  “闽派文艺理论家批评家”是新时期以来文艺领域出现的一个奇特现象。这种理论家批评家的簇生现象相当罕见。在文学创作领域,当年有著名的京派、海派,后来有山药蛋派、荷花淀派,近年有声势浩大的陕军东征,豫军崛起,苏军突围,鲁军进京,湘军北伐,……然而,在文学评论领域,似乎只有陕西的评论家拥有同闽派批评家对抗的实力。闽籍理论家批评家或许并不能构成一个文艺史意义上的流派,但是,这个群体的规模和影响却是举国瞩目,而且,事实上,这个群体之间确实存在着一些共性:

  一是福建位处沿海,得海风之先,闽派文化和闽派批评具备比较突出的先进性、新潮性。从林则徐到严复,从林纾到林语堂,都代表着闽派文化和文艺家能够与世界潮流、国际大趋势较快合拍,顺应并追随近代化、现代化的思想文化进程,领国内风气之先。新时期以降,从刘再复的主体论文艺观到谢冕的《在新的崛起面前》,都引领了一代文艺创造新风。二是鲜明的现实性。闽派批评家大多关注当下社会生活,强调批评的中国本土气息与风格,注重指向现实文艺创作,理论与批评常常直接作用于创作乃至指导或影响了创作。三是广阔的开放性与包容性。能够不拘泥于小天地和封闭的空间,而采取理性平和、宽宏包容的态度看待文艺新现象、新观念、新气象,因此具备了很强的持续创新的能力。“闽派批评”正因为具备这种包容,所以能更好地激发文艺的创造活力,也使得批评自身更具生机与活力。众多的闽派文艺论述与批评都被历史证明是有生命力的,是科学的公允之论。

  在今天这样一个文艺兴盛的时代,相信后继有人的“闽派批评”定能取得更大的发展。

(李朝全 中国作协研究部理论处处长、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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