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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 气(节选)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4年11月03日10:09 来源:中国作家网 王 斌
上海女孩朱俐正窘迫地处在诸多求爱男人的夹击之下,日本男生淳一出现了——他来找回自己的鸽子。朱俐情急之下,借口鸽子尚在伤中,将淳一留了下来,以此来排遣自己心中的寂寞与无聊。 由于语言不通,俩人相处尴尬,彼此之间却也多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鸽子康复了,淳一没有再留下的理由。日子一天天消逝,朱俐发现自己的心境与生活都在悄然改变,也意识到自己竟是如此喜欢这个日本男生。 直到有一天,朱俐一如往常地晨起后开窗时,天空中飞来一只鸽子,她欣喜地发现,在鸽子小脚的金属筒里,藏着一封信……   上海女孩朱俐正窘迫地处在诸多求爱男人的夹击之下,日本男生淳一出现了——他来找回自己的鸽子。朱俐情急之下,借口鸽子尚在伤中,将淳一留了下来,以此 来排遣自己心中的寂寞与无聊。 由于语言不通,俩人相处尴尬,彼此之间却也多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鸽子康复了,淳一没有再留下的理由。日子一天天消逝,朱俐发现自己的心境与生活都 在悄然改变,也意识到自己竟是如此喜欢这个日本男生。 直到有一天,朱俐一如往常地晨起后开窗时,天空中飞来一只鸽子,她欣喜地发现,在鸽子小脚的金属筒里,藏着一封信……

  朱俐和淳一走出门,屋外阳光明媚,天高云淡,这给朱俐带来了好心情。

  他们站在路边上,这时正好过来了一辆出租车,朱俐刚要抬手截住,被淳一拦住了,她不明白淳一想干什么。

  我们打车去,明白?朱俐对淳一说。

  他们面前又驶过了一辆公交车,淳一沉默地指了指。朱俐明白了,很意外地看看淳一,点点头。

  咦,你还真是一个怪人。朱俐微笑地感叹了一句。

  我?淳一指自己的胸口,想知道朱俐在说他什么。

  对,你,但我不告诉你我说了什么,你想知道吗?嘿嘿,你听不懂。

  我?淳一还想知道。

  没什么,走吧。朱俐快乐地说,先一人往前去了,淳一摇摇头,皱着眉头,无奈地站着,还在琢磨朱俐的话。朱俐见他没跟上,回来拉上他,走吧,你别想了,没用的。

  淳一只好跟着朱俐颠颠地去了。

  上了公交车,阳光从东侧照射进来,朱俐看到淳一傻乎乎地暴露在阳光下,拉了他一把,将他拽到阴凉处。

  不晒吗?朱俐关切地问。

  淳一笑笑,没吱声。

  公交车上的人很多,彼此挤在一起,摩肩接踵,几乎人挨着人,空气中有一股难闻的气味,朱俐捂了捂鼻子。她想想自己已经太长时间没坐公交车了,有事没事出门就打车,她甚至都忘了出行还有公交车一说。她暗暗地嘲笑了一下自己,真成了精神贵族了,她想。

  她也不是那种富有的人,平时就是靠着做一些广告的文案策划挣点钱,她不喜欢坐班,她觉得自己的性格忍受不了工作时的朝九晚五,简直就是受罪。自由比什么都重要,她是这样想的。

  所以朱俐过去在一家广告公司做了一段之后就离去了,决定自己单练,在那家公司时她毕竟为自己积聚了广泛的人脉资源,她又善交际,所以根本不缺活儿,小钱大钱还总是源源不断。

  当今天与一群平时根本不想往来的人群拥成一堆时,她才想起这种生活对于她而言,真是久违了,仿佛这种生活是她所陌生的另一个世界,一个她所不屑 而现在不得不去面对的世界。她觉得受不了与一堆互不相识的人挤成一团,这让她极不舒服,她一直觉得人与人之间必须保持一个适当的文明距离,不仅在物质世界 的空间中,在心理上也应如此,可是在这个拥挤的公共空间中,她被迫与陌生人无距离地挨在一起,无从逃离,她这才发现自己是多么的不习惯。

  所以,当淳一主张坐公交车时她才会惊诧,这也让她反思自己的生活习惯。我为什么不能像一个普通人一样生活呢?她自问,可结论依然是算了吧,我还是受不了这种生活,光是公交车里弥漫出的怪味就让她望而却步。

  我是不可救药了。朱俐想。

  淳一就站在她旁边,一只手撑着拉杆,一只手在看着地图。他看得很入神。

  谁都没有注意到,这时一个模样猥琐的人在悄悄地接近朱俐,他装作很随意的样子,但眼神却泄露了他的贪婪,手中还假模假式拿着一张卷起的报纸,他的目光一直在注意朱俐手中的手袋。

  他盯了很久了,现在,他终于要开始行动了。

  他挤过一个个的人,不断地接近朱俐,当他从淳一身边擦身而过时,没留神撞了淳一一下。正入神琢磨地图的淳一下意识地抬起了头,正好面对着这个 人。这人客气地对淳一点点头。但淳一从这人的不怀好意的目光中捕捉到一种让他不安的东西。他注意到这个人的眼睛很快又在盯朱俐,目光闪烁,还透着一丝诡 秘。

  淳一感觉到了,稍觉奇怪,但也没多想,继续低头看他的地图。忽然觉得身体又被挤了一下,再次抬头,那是因为那人在动作时肘臂碰到了他的身体。淳一侧头时,正好看见那人在趁人不备时将手伸进了朱俐的手袋里,手中的那张报纸在遮挡着他的那只正在从事卑鄙勾当的右手。

  淳一瞪大了眼睛,惊讶地看着这人。这个人也看见了淳一,装着没事般地与淳一双目对视,眼神突然发出一道恶狠狠的凶光,像是在威胁淳一,示意他不准吭声。

  他是一个小偷,显然还是个惯偷,所以才会有一种从容不迫的镇定。他看到淳一没有进一步的反应,对他发出一个奸笑,右手同时在朱俐的手袋里更加放肆地动作了起来。能感觉到他终于摸到搜索的目标了,脸上浮现出一丝得意。他将手慢慢抽出。手中已擎着一个钱包。

  几乎与此同时,淳一令人意想不到地出击了。他迅雷不及掩耳地伸出手将小偷的手腕一把揪住,小偷猝不及防地“哎哟”了一声,正要挣扎,淳一的另一只手闪电般地从他的手中将朱俐的钱包抢到了手中。

  这样做不好。淳一不动声色地用日语嘀咕了一声。说完,随即松开了那人的手。那人吓得一哆嗦,没敢再吭声,便缩了缩脖子哧溜一下溜了。

  一切都在悄没声息中进行,没有太多引起人们的注意。

  只有朱俐听到了一点动静,误以为淳一在跟她说话,侧过脸,询问地看看他。淳一笑笑,摆摆手。

  你刚才在说什么?朱俐好奇地问。

  淳一又摊摊手,以示没说什么。朱俐疑惑地看着他,不信。淳一想起什么来了,拿出日文的旅游手册一字一顿地念道“城——隍——庙”,朱俐纳闷:“城隍庙?”她觉得刚才他发出的不是这个音,淳一还在乐。

  我可是很久没坐过公交车了。朱俐说。

  淳一没懂。

  又过了几站,人不是那么多了。他们两个人并肩坐在一排。淳一仍是拿着书,上面有些标注的读音,他尝试发音,朱俐给他纠正,两人一应一和。车上的客人奇怪地在打量着他们,没能及时地反应过来,为什么这个年轻人在学中文。

  终于到站了,朱俐扯起淳一。走,我们下车。朱俐说。

  淳一慌忙起身,跟着朱俐下了车。

  他们来到了城隍庙的门口,朱俐让淳一等等,她快步走上一个台阶,那里写着售票处。朱俐站着排队,还向淳一得意地招招手。淳一看着她,过去,不动声色地站在了她的身边。朱俐示意他到一边去等着,这里人太多了,淳一没理会,不动,沉默地站着。

  轮到朱俐买票了,她先向售票员说了声:两张,就将手伸进手袋里掏钱。她摸了一会儿,发现没摸着,一惊,然后低下头去寻找,还是没找着,她开始慌了,因为背后排队的人已经开始不耐烦了。她胡乱地在包里翻找着。

  这时一个她所熟悉的钱包突然出现在眼前,她一怔,抬头,是淳一,他正若无其事地将钱包递给她。

  找它吗?淳一说。

  怎么跑你手里了?朱俐不解地问。

  淳一神秘地笑笑,不答,只是把钱包交给她,倒退了两步,垂手站在一旁继续等着。朱俐百思不解地看着他,脑子里仍在琢磨这一幕究竟是如何发生的?想了一会儿,好像明白了,抿嘴乐了。

  人头攒动。人群像海洋似的,一浪过来了,随着汹涌的波涛流走了,又过来一个更大的浪潮,一波接一波前赴后继地涌来。

  淳一取出相机,不时地捕捉着他感兴趣的风景进行拍照,显得格外兴奋。朱俐则觉得很无聊,这地方她来过不知多少次了,因此有点儿索然无味的意思,但她知道自己的使命是陪淳一,所以一直跟着淳一走,他上哪,她就跟着。

  人一多,朱俐就心烦,她有些年头没上这里来了,她没想到今天比想象中的人还要多、还要嘈杂,混杂着各种叽里呱啦的南腔北调。没办法,既然来了,就要舍命陪君子了,她苦笑地对自己说。

  一没留神,淳一突然不见了,往前走了走,还不见踪影,她开始有些紧张。来来往往的都是些陌生的面孔,他人呢?她开始用日语大叫“淳一”,但日语发音太拙劣了。经过的路人都掉过头来怪异地看着她。

  其实淳一就在她身后不远的地方,此刻正在用取景器瞄着她呢,朱俐那副焦急的样子,让他觉得挺好玩,他迅速地拍了几张照片,然后走到她背后,一动不动地站着。

  转了一圈,朱俐仍没找着淳一,正着急呢,四处张望,还是没见他的踪影,忽听到背后有些动静,回身,淳一正微笑地看着她。

  朱俐气急,娇嗔地怪他道:喂,你到处跑什么?万一走丢了怎么办,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

  朱俐无意中泄露出的神情让淳一感动了,不用揣测他也能知道此时的朱俐在说着什么,她的表情已说明了一切。他愧疚地点着头,然后双腿并拢,给朱俐 鞠了一躬。这样一来,反倒弄得朱俐不好意思了,她无奈地看着淳一,叹了一口气:好了,不说了,你只要高兴就行,真拿你没办法,只要不到处乱跑就行,我们走 吧,淳一。

  淳一用日语纠正朱俐的日语发音:淳一。

  朱俐又好气又好笑,只好跟着念了一遍:淳一,好,我知道啦。

  淳一模仿朱俐的口气:没有“我知道啦”,是——淳一。

  朱俐大笑。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呀?还什么“我知道啦”。淳一,行了吧。

  淳一固执地说:没有“行了吧”。淳一摇摇头,认真地说。说完,他率先往前走了。

  两旁排列着雕梁画栋、翠瓦朱檐的楼房,还有迎风招展的小白幡。这里很能透出些许旧式的勾栏瓦舍的市井韵味,在现代化的大上海中,别具一格。

  淳一看得津津有味。

  两人继续向前悠悠地漫步着。

  前面矗立着一幢庙宇,青烟缭绕,淳一见了,几步上去,掏钱买下了几炷香,在火中点燃,神情肃穆双手合十地闭目默念了几句什么,拜了拜,将香火恭敬地插在香炉上,定睛看了一会儿袅袅上升的香火,又虔诚地鞠了几躬。

  朱俐一直在边上瞅着。她从不信奉什么宗教,但淳一的虔诚还是感染了她,她也学着买了几炷香插上,默祷了几句,她在心里说的是,让我也找到真正的爱情吧。

  她很想问问淳一,人为什么要信奉点什么才会有精神支撑?似乎在现实生活中我们的无依无傍只有通过神界的保佑才能获得拯救和安慰自己,但这种虔诚在她看来是虚无的,可是人们为什么要相信和遵奉这种虚无呢?她一直很想了解,但他们之间语言不通,她根本无法与淳一进行探讨。

  这真是一个遗憾。她想。如果彼此能交流该多好!

  再往前走,拐过一个小弯,前面出现了一座木制的水桥,朱俐正想开口介绍,淳一发出了一声快乐的呼喊,他拿出地图,指了指这座桥,并用拙劣的中文说:九曲桥?

  朱俐点头。对,九曲桥。她说。

  桥上聚集了太多的人,都在探身望着桥下的河水,兴奋地议论与欢呼着。淳一好奇地来到了桥上,也学着游客探头往桥下看,很快也惊呼了一声。

  桥下平静的清水中,有许许多多的胖头大金鱼在摇头摆尾地游弋着,桥上的游人不断地抛下一些食物,那些肥硕的大金鱼瞬时摆动着尾巴,蜂拥而至,去抢食落下的食物,清澈的水面被金鱼的颜色染成了一片耀眼的艳红色,在阳光的映照下好看极了。

  淳一拿出相机,不断地按动快门。朱俐过来了,淳一开始用相机向她比画着,朱俐明白他要她帮着照几张。

  没问题。朱俐说。

  但她理解错了。淳一让她先在桥上找一个位置站好,他则在取景框中不断地寻找角度,终于好了,他拍了一张,招手让朱俐过来,他调出刚才拍的那张, 让朱俐看。朱俐发现这张照片拍得有些奇怪,人物在照片中所占的空间位置不平衡,朱俐紧靠在照片的右侧,左边则留出了一大片空白。

  这是什么意思?朱俐不明白,她觉得淳一取景技术有问题,她向淳一表示这样拍不对,人物应该在画框的正确位置。淳一拼命摆手,嘴里叽里咕噜地说着些她永远不会懂的话,似乎竭力在向她做出解释。可朱俐还是不懂。淳一没办法,坚定地指着取景器里照下的模式,让朱俐如法炮制。

  朱俐虽然觉得淳一很可笑,可这是他本人的要求,她也不太好过于违逆,只好照办。她让淳一在桥上找好位置,站定。这时的淳一表现得很兴奋。

  快要照了,朱俐还是不放心,指着相机询问淳一这样行吗?淳一只是点头,朱俐开始看取景器,仍觉奇怪,想了想,就自作聪明地将取景框往右侧偏移了一点,她还是想讲究点构图,因为她搞广告时多少知道一点画面。

  照完了。淳一跑过来调看,眉心皱紧了,摇头,又举起相机对着那边取景,向朱俐继续比画着,表示取景时左侧必须留出一个人的空位。

  两边不对称啊!朱俐说,用手指在上面比画了一下。肯定是这样吗?

  淳一肯定地点头。

  朱俐还是纳闷,但只能照办了。

  朱俐嘀嘀咕咕地说:看来你真不懂照相,好吧,就听你的,反正又不是我要照,我操那么多心干吗!也不知你的漫画是怎么学的?画面平衡都不懂。朱俐无奈地摇摇头。

  这次淳一满意了,高兴地向朱俐伸出大拇指。朱俐只能苦笑。

  (摘自《香气》,作家出版社2014年8月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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