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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克塔维奥·帕斯:“时间为自己照明”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4年10月31日09:43 来源:中国作家网 许 彤

  一棵晶莹的垂柳,一棵水灵的黑杨,/一股高高的喷泉随风飘荡,/一棵笔直的树木翩翩起舞,/一条弯弯曲曲的河流/前进、后退、迂回,总能到达/要去的地方。

  今年是墨西哥诗人、批评家、散文家、翻译家、社会活动家和外交家、1990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奥克塔维奥·帕斯诞辰100周年。在时间的淬炼 中,历史化作了口口相传的故事,故事蜕变为绚烂瑰丽的传奇。当“语言不是符号,是似水流年”,诗意便如“繁星在书写点点斑斑”,充溢彼此的心灵。凭借“看 得见摸得着的语言”,帕斯在隐喻的世界中得到永生——“语言是我的家,空气是我的墓葬”。

  1996:“会话是人类的本性”

  1996年5月,82岁高龄的帕斯又一次踏上伊比利亚半岛发表学术讲座。有那么一瞬,在西班牙图书馆的一隅,诗人远离了崇拜者的聒噪,静静坐在 扶手椅里,散淡致远,仿佛正一点点融入时光的裂缝。帕斯目光深邃,似乎诗人拥有某种莫名的力量,可以穿透岁月的锈蚀触摸到语言的永恒,抵达时间的彼岸。不 到两年后,同样在春日,帕斯在墨西哥城溘然长逝。

  帕斯在西班牙国家图书馆的演讲题目是《对话克维多》。克维多是西班牙黄金世纪的文学巨匠,帕斯视他为西班牙第一位现代诗人。帕斯与克维多展开了 穿越时空的对话,提出了自己对于语言、诗和现代性的思考。它们都是帕斯求索一生的终极诗学命题。从1956年的《弓与琴》,到1974年的《淤泥之子》, 再到1990年的《另一个声音》,诗人的思索从未停歇。

  在帕斯看来,诗能够“展示这个世界,创造另一个世界”,所以作为语言的捕手,诗人的任务在于不断净化语言,挑战语言的绝对纯度与绝对明度的极 限。由于诗的共性在于读者的参与,只有“读者真正读诗”时,才能实现“诗意的境界”。同时,诗需要“依靠社会或集体的语言”才能构建诗人与读者之间的隐秘 对话。为此,帕斯既借助想象的力量与自由,也诉诸日常语言的锐度和广度。因为在诗人看来,语言是“比我们称之为民族的那个政治和历史的范畴更为广泛的现 实”。为此,他不断从墨西哥民间语言中汲取灵感,一次次革新自己的诗歌语汇,打磨、提炼它们,使语言日臻朴素无华,含义隽永。在诗人的打磨之下,大雅与大 俗相互衬托,相互掩映,相得益彰。在帕斯的弓与琴上,语言在诗行中恢复了本性,找回了它遗失许久的声音、色彩和造型,重建了语言的情感和含义价值。

  帕斯的诗是想象与现实的对话。帕斯的诗学思想受到了超现实主义美学和存在主义的影响,追求意象的极限、节奏的意义、结构的隐喻。他的诗歌世界明 澈、坦荡,想象丰沛,没有故作先锋的惊人之笔,而是力图揭示“眼睛所看不见的实物”,在深邃的弦外之音中开启对人生、历史、文化的终极思考。

  帕斯的诗也是传统与现时的对话。在诺贝尔文学奖颁奖仪式演说中,诗人指出“现时是现代性顶端最新的花朵”,而“我们一直在不自觉地寻求的时 间”,是另一种“真正的时间”。如果“现时是现实的源泉”,对现代性的寻求注定会指向我们自身,促使我们发现现代性是现代人的一种内在存在。凭借语言的支 撑,诗在现时这个时空载体上将过去、现在和未来汇合在一起。在帕斯笔下,每一次断裂都是一次新的开始,它是对传统的拒绝,也是对断裂的否定,因此,在时间 的整体性中,传统构成了过去对现在的延续,现代成为了由无数中断构成的传统。

  如果诗的功能在于进入存在,那么在奥克塔维奥·帕斯这个名字之后永远是诗的存在:“思维的电流/将这瞬间点亮、点亮、点亮”。

  1937:“将真实送给目光”

  1937年,在智利诗人聂鲁达和西班牙诗人阿尔贝蒂的推荐下,23岁的帕斯携妻子、小说家艾莱娜·伽罗应邀赴西班牙参加世界反法西斯作家代表大会。自此,诗人步入历史洪流,人生轨迹也与20世纪的社会风云变幻扭结在一起。

  帕斯的一生似乎都与政治结下了不解之缘。他出生在1914年,时值墨西哥大革命风起云涌之际。帕斯的祖父和父亲都是坚定的政治自由派,渴望国家 独立富强,支持土著族群争取权益的斗争。他们还都是不折不扣的行动派,帕斯的祖父曾从军抵抗法国远征军的武装入侵,还是墨西哥土著主义小说的早期创作者。 他的父亲则积极投身墨西哥大革命,担任过革命将领萨帕塔的驻美特使,还参加过土改工作。在家中,祖父和父亲也从不避讳在年幼的奥克塔维奥面前讨论政治话 题。帕斯在《墨西哥之歌》中写到:

  当我祖父喝咖啡的时候,/和我讲华莱士与波菲里奥,/讲法国士兵与包银帮的绑票。/桌布散发着火药的味道。/当我父亲端起酒杯的时候,/便和我讲萨帕塔和维亚,/讲胡亚雷斯、加玛、索托,/火药的气味弥漫在餐桌。

  帕斯继承了父辈们忧国忧民的关怀和情怀,但对权力总是保持着一种审慎的防范态度。在西班牙,年轻的诗人亲眼目睹了激情和狂热、热血与盲从之间脆 弱而危险的界限。无辜的鲜血、空洞的论争、卑劣的现实,让帕斯“内心一次又一次变成斗争的舞台”。经过反复思考,帕斯选择了人道主义立场,坚持“反对强权 及其滥用,反对威权的诱惑,反对正统的痴狂”,提出作家的重要任务在于以文学为工具还原人性,并将其视为终身事业。在冷战背景下,帕斯为自己的政治抉择付 出了痛苦代价——友人反目,亲朋不解,舆论非议。如今,人们又纷纷谈论帕斯的自由理念和民主思想,说诗人超越了自己的时代,赞扬他是真正意义上的进步主义 者和最后的人道主义者。帕斯从未改变,他一直坚持着自己的社会批评:他关于墨西哥和拉丁美洲现实的反思、他对于历史、现实和未来的思索。帕斯的政治理想无 关权力的倾轧,没有民粹的狂暴,那是建立在平等对话基础上的和平世界。在那个世界中,“我们,有史以来,第一次成为所有人的同时代人”。

  1937年,在“西班牙内战颤抖的光辉”中,帕斯开始进行严肃政治的思考,也把青春的躁动留在了血与火的伊比利亚半岛。多年之后的巴黎街头,渐 入中年的帕斯拍摄了一张奇怪的照片。诗人站在反手仅仅抱住一根方形墙柱,双目微合,下颚上扬,仿佛拼尽全力,让自己沉重的肉身顺着墙柱向上升腾。这个瞬间 凝结的影像似乎是一个隐喻,无声地诉说着帕斯的理想蓝图:“精神不在任何形式中出现,却能将所有的形式点燃。”

  2014:“我是我自己的话语抛下的身影”

  9月10日,墨西哥总统莅临墨西哥国家美术馆,亲自为“于此观彼——帕斯与艺术”展览揭幕。“帕斯与艺术”展的展品包括世界现代艺术和墨西哥艺 术两大门类,汇集了来自97家博物馆的228件藏品。它们都是帕斯喜爱的艺术作品,时间跨度从前哥伦布时期延续到20世纪的前卫艺术,涉及绘画、素描、雕 塑、摄影、版画、善本图书等多个类别。展览的主题是帕斯眼中的世界艺术史,它根据帕斯撰写的艺术评论,围绕类比和对比、相似和相异、联系和断裂三个问题, 从帕斯文学思想出发,书写了诗人的艺术之旅,在读者、艺术展品和观赏者之间建构了跨界对话,实现了文学语言与视觉叙事的交汇融合。该展览展现了诠释帕斯作 品和思想的可能性。帕斯不仅被视为20世纪最重要的诗人和常读常新的作家,更被誉为文学与艺术、历史与现实、传统与现代之间的桥梁,因为他留给这个时代最 深刻的印记就是对于文化和自由的传播和捍卫。

  然而,在后现代的语境中,帕斯的读者也在流失。诗人的一生都刻意与权力保持距离,维护他所理解和珍视的知识分子的独立和自由。然而,在当今青年 读者的眼中,诺贝尔文学奖的光环、官方的褒奖和盛誉将帕斯置于话语霸权的保护之下,非主流诗人变成了文学权势的象征。或许对于帕斯百年诞辰最好的纪念就是 回到本源——阅读他的作品,聆听文本的声音。正如帕斯所言:“当历史睡眠时,会在梦中说话:在睡着的人民的前额上,诗是一个血的星座。当历史醒来时,意象 化作行动,诗产生:诗歌进入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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