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作家网>> 新作品 >> 美文 >> 正文

晓酷:难忘戍边人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4年10月13日10:01 来源:人民日报 晓 酷
  守边战士。     摄影:雷 声  守边战士。    摄影:雷 声

  二十一年前,我曾和两位同事共赴西藏边防采访。时光荏苒,当年十八九岁的守边战士如今早已人到中年了。他们有谁继续留在了部队,哪一个复员或转业回到了家乡,如今过着怎样的生活,我已无从知晓。而留在我记忆深处从未褪色的是守边战士无怨无悔的边防情。

  近一个月的采访,行程辗转四千余公里,先后两次翻越八座海拔四千八百米以上的山峰,我最难忘的是攀登旺东,采访旺东边防连。

  那个初夏的中午,我们从错那县赶往山南军分区某团边防营。一路全是高山公路,车到大石包,前面出现大面积塌方。路断了。在西藏边防,这种事属家常便饭。到营部还有六公里,这点路,我们没当回事。可是我们顺着山腰走了两公里,就觉得脚底发飘,大概是头天晚上没休息好。头天中午我们从泽当镇赶到错那,当晚那里雨雪交加。错那海拔四千三百二十多米,到处是裸露的岩石,氧气含量大大低于正常值。严重的缺氧和寒冷使得我们夜里几乎无法入睡。山南军分区曾下过这样的号令:无论干部战士,只要在错那种活一棵树,就记三等功一次。可他们种了几十年的树,一棵也没活。

  一个多小时后,我们终于在天快黑时到达了营部。营部四周,群山环绕,抬眼只见山腰,难见山顶。营长说,边防连在山的那一边。

  第二天我们奔赴旺东边防连,又赶上下雨。那天的雨不大但很密,雨帘与雾气裹着群山,让人难见其真容。

  上山的路是一条几乎分辨不出“路”的山中小径,湿滑泥泞,加之雨雾中能见度低,只能拄着竹竿,摸索前行。很快我们就气喘如牛,而几个护送我们的战士则健步前行,每人背着水壶、干粮、罐头,还有我们的照相机和背包。我问他们累不累,回答说习惯了。他们常年住在山上,吃穿用全靠从山下背。每次至少背二十公斤左右,每个战士在三年服役期里至少要上下山七十多次。可这样在我看来如此苦不堪言的上山下山,战士们却个个争先恐后,因为到山下的营部就能见到人了,就有电了,就能看到电视节目了!哪怕那节目是何等的有限!

  四个小时过后,我们终于爬上了山顶。一阵山风吹来,湿漉漉的衣服贴在身上冰凉冰凉的。

  然后下山。公路顺着山腰延伸,一侧是深不可测的山谷,另一侧是万丈峭壁。渐渐地,我们可以远远地隔着山腰间弯弯的飘带一样的公路望见山谷那边营房的影子了,可以看见战士们挤在一起遥望等待我们的身影了。可是真要到达,还要走很远一段路,就像山歌唱的,对面山歌听得见,若要见面得一天。

  走了近三十公里的山路,五个小时后,我们终于到达了海拔三千八百米的旺东边防连。连队驻地是山中难得的一小块坝子,四周是云雾缭绕的大山。记得晚上如厕,因为没有女厕,战士们领着我先上个小山坡,然后让我自己再转个弯,他们在弯这边等。

  一到驻地,驻守旺东边防连的战士便领我们进伙房烤衣服,一个大铁皮炉子里,树枝和木柴“噼啪”作响,火苗正旺。我们忙着烤衣服(为了减轻上山的负担,我们只带了极少的必需品,没带一件换洗衣物),战士们兴奋地往火里扔罐头,待罐头“噼啪”作响时迅速取出,再用刀一一砍开,一罐罐地摆在书桌拼成的长条桌上,这是我们晚上的大餐。伙房边上,仅有的一片单人床大小的菜地,幼嫩的青菜刚刚割了一半儿,是准备给我们做菜汤用的。那里海拔高气温低,常年阴雨,蔬菜很难生长。战士们的菜肴以罐头为主,罐头有荤有素,初吃味道很好,可连续吃上几顿,人就会想吃新鲜的食物。这一小畦菜地在战士们眼里有多珍贵就可想而知了。

  晚餐过后,战士们又忙碌起来,说是要开舞会。在这个连电都不通的地方,怎么开舞会?我进到营房一看,足有两条胳臂长的一串干电池,连着一个小录音机,正放着类似迪斯科的舞曲,由于电量不足,调儿都变了。

  那是个难忘的夜晚。跳舞自然不可能,但是,有舞曲做伴,在这偏远无人、高寒寂寞的边地,气氛就显得很是年轻很是现代也很有几分都市感,我想那是战士们渴望的。烛光中,乐曲里,他们争着和我攀谈,连女朋友的信和照片都纷纷拿了出来……

  多年来,每回忆起彼时情景,一切都格外清晰,如印刻在脑海中一般。它让我最真切地体会到驻守边关意味着什么——那是军人沉甸甸的责任。那些苦中作乐的日子,不,那些从未被他们贴上“苦”字标签的日子里,充盈着的,是多少战士默默无闻的奉献,是一代代官兵对国家最深沉的爱。

  我至今还清晰地记得,在返回营部抵达山脚的时刻,山路口迎面矗立着一座两米多高的石碑,碑上刻着四个大字——“战士万岁”,字大如斗,殷红如血……

  战士万岁!

网友评论

留言板 电话:010-65389115 关闭

专 题

网上期刊社

博 客

网络工作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