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懿:信箱里掉出一个小精怪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4年09月15日09:32 来源：中国作家网 彭 懿

　　开头的话：我叫夏蛋蛋，一个900岁的老精怪

　　我是一个精怪。

　　而且还是一个老精怪。

　　我有多老了呢？

　　噢，天啊，那可是相当老了，老到我脸上的皱纹，比你数学老师一年里在黑板上画过的减号还要多……

　　你一定要追问我到底几岁了吧，哦，好吧，那就让我告诉你吧，900岁。这不算什么，我有一个远房姨婆，活得比恐龙化石还要长呢。

　　但是，我和别的精怪不一样，我的童年特别长，比如我光是当7岁的小孩，就当了整整893年。

　　听了这话，你一定会忍不住叫起来：“哎呀，精怪老爷爷，您是不是老糊涂了？人都是一岁一岁地长上去的，7岁，8岁，9岁……不可能像跳高一样，一下从7岁就跳到了900岁！

　　呵呵，孩子，那是你们人，你们人是一岁一岁地长上去的。可你忘了，我不是人，我是一个精怪啊。

　　我们精怪和你们人不一样。

　　虽然我们的一生也分为童年、青年、中年和老年四个阶段，但我们可以自由选择每个阶段的年数。比如，我不喜欢青年、中年和老年这三个阶段，我就一 直待在童年不走，一直待到899岁，才嗖地一下直接跳到了老年。所以我要说，我是一个“童年活了899岁，老年只活了一岁”的老精怪。

　　你又要问了：“你为什么要在童年待那么多年呢？”

　　因为我的童年太精彩了啊。

　　你想知道我的童年有多精彩吗？好，那就让我讲给你听吧！

　　噢，对了，你还没问我叫什么名字哪，我叫夏蛋蛋，夏天的夏，鸡蛋的蛋……

　　什么？你说夏蛋蛋是一个人类小孩的名字，一个精怪不可能叫这个名字？不，孩子，你错了，我确实就叫夏蛋蛋啊。

　　不过，在故事的一开头，我确实不叫夏蛋蛋。

　　我叫大眼怪。

　　娃儿娃儿树上的弃婴

　　不瞒你说，我是一个弃婴。

　　出生那天，爸爸妈妈就把我丢在娃儿娃儿树上不管了。

　　娃儿娃儿树，是我爸爸妈妈结婚那天亲手种下去的一棵树。我们精怪和你们人不一样，我们不是从娘胎里生出来的，我们是从树上摘下来的。

　　哇噻，你是没见过那棵娃儿娃儿树啊，到了秋天，到了金黄色的收获季节，那叫一个茂盛啊，上面滴里嘟噜、滴里嘟噜、滴里嘟噜、滴里嘟噜……滴里嘟 噜地结满了一个个精怪娃儿，看上去就像是一棵硕果累累的苹果树。当然，我们长得不像苹果，我们看上去更像是一根根皱皱巴巴的苦瓜。

　　那天，看见爸爸妈妈拎着篮子走过来，我们一个个全都哭着叫了起来：“摘我，先摘我。”可爸爸妈妈才不管谁的嗓门大呢，他们会捏，会掐，会咬，看 看哪一个成熟了才摘哪一个。他们先摘了一篮子我的姐姐，又摘了一篮子我的哥哥，等到快要轮到我的时候，天上突然打了一个响雷：“轰，轰隆隆隆隆隆——”

　　于是，我爸爸对我妈妈说：“亲爱的，要下雨了，先回家避避雨，剩下这一个娃儿等雨停了再摘吧！”

　　我妈妈朝树枝上的我瞥了一眼，摇了摇头：“不，亲爱的，这个娃儿没熟透，还有点畸形，不用摘了，就让他吊在树上慢慢地烂掉吧。反正我们已经有了两篮子可爱的娃儿，再多一个我都不想要了。”

　　说完，他们就拎着那两篮子儿女走了。

　　就这样，我，一个可怜的弃婴，被孤独地留在了娃儿娃儿树上。大雨滂沱，雨水和我的泪水一起流成了河……

　　他们走了之后没多久，原野上空的一道闪电就击中了娃儿娃儿树。呼啦啦，火星四溅，它顿时就像一把火炬似的燃烧起来了。眼看我就要被烧焦了，突然，一只大手把我从树上摘了下去。

　　是我外公。

　　外公不但救了我一条命，后来还把我养大。

　　尽管我差一点葬身火海，尽管爸爸妈妈一点都不爱我，但我毕竟还是活了下来。而且我像所有的小孩一样，会苦中作乐，每一天都过得非常快乐。

　　但问题是，我不是一个正常的精怪，我是一个畸形儿，是一个早产儿，身体和心灵都受过创伤，所以，我脑袋不是那么好使，有时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天天闯祸。总之，用你们的话来说，我就是一个“问题儿童”。

　　我妈妈总是埋怨我外公：“爹，这下你后悔把他给摘下来了吧！”

　　你知道我外公是怎么回击她的吗？“后悔？我这辈子惟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把你从树上给摘了下来！”

　　当然，我也有烦恼，我的烦恼就是没有哥哥姐姐肯跟我玩。

　　他们都太忙了。

　　忙什么？忙着和我爸爸妈妈一起种田。

　　我爸爸妈妈经营着一座农场。农场非常大，不过广阔无边的田野里只种了一种农作物：魔法玉蜀黍。

　　魔法玉蜀黍，其实就是玉米啦。

　　你会纳闷：“种这么多玉米干啥，精怪吃得了那么多的玉米吗？”

　　告诉你吧，魔法玉米不是吃的，它们是用来变魔法的。

　　你知道，女巫会变魔法。有的女巫叽里咕噜地念一句咒语，就能把一个小孩变成一只癞蛤蟆。可是你不知道吧，她们之所以会把咒语念得叽里咕噜的，是因为她们的嘴里含着一粒玉米。对啦，不是那句咒语拥有魔力，是那粒玉米拥有魔力！

　　我们家出产的魔法玉米最受女巫欢迎，所以订单像雪片一样从世界各地飞来，供不应求。于是，我的爸爸妈妈只能和我的哥哥姐姐一起不停地种玉米，收玉米﹔种玉米，收玉米﹔种玉米，收玉米……

　　这就是他们的生活。

　　可是我不想种一辈子玉米。

　　通向人类世界的死亡小路

　　既然没有一个哥哥肯跟我玩，那么我就去找他们玩吧。

　　这天，我正一个人坐在粮仓顶上发呆。

　　我还没有说过吧，我外公生前是粮仓看守人，所以粮仓就是我的家，我天天在玉米堆上滚来滚去，天天用玉米粒变魔法。

　　我外公是我5岁那年病死的。

　　这时，我看到从田间小路上，远远地走来了我的10个哥哥。

　　一看到他们，我顿时兴奋地跳了起来。哈，玩伴送上门来了，这下我可知道怎么打发难熬的一天了。

　　我从小布袋里掏出一把魔法玉米，数出10粒，含到了嘴里。

　　这个小布袋是我5岁那年过生日时，外公一针一线给我缝的。别看它土里土气的，还绣着一朵蓝色的刺猬花，但是它特别能装，一次能装100粒魔法玉米。所以，我用一根绳子拴着它，整天把它背在身上。

　　等到我的哥哥们走进我的魔法伏击圈，我开始念了起来：

　　“放屁虫，变！”

　　“放屁虫，变！”

　　“放屁虫，变！”

　　“放屁虫，变！”

　　“放屁虫，变！”

　　“放屁虫，变！”

　　“放屁虫，变！”

　　“放屁虫，变！”

　　“放屁虫，变！”

　　“放屁虫，变！”

　　因为一共是10个哥哥，所以我一共念了10遍。

　　我为什么要把我的哥哥变成放屁虫，不变成青蛙呢？

　　原因很简单，青蛙会逃啊。

　　10只青蛙一蹦一蹦地东逃西窜，那场面多混乱啊，我一个人根本就追不上。要是跑丢了一个，那我就将永远地失去一个哥哥。哥哥再多，也不能浪费啊。

　　相比之下，放屁虫就要乖多了，你只要在地上画一个圆圈，他们基本上都会老老实实地待在圈里头，个别一两个想越狱，你也可以把他们抓回来。

　　这是我最经典的一个游戏了，玩上一整天我都不会厌倦。你是不知道有多好玩，只要我用一根细树枝去捅其中一个哥哥的屁股，他就会从尾部射出一股毒气。我做过测试，我最强悍的一个哥哥，在4分钟之内能连续喷射80次毒气……

　　你一定会替我担心：“你这样虐待你的哥哥，就不怕他们报复吗？”

　　我懂你的意思。你是说，等魔法的力量消退，他们一个个重新变回我的哥哥时，会把我揍扁。

　　不会。

　　人类和精怪不一样，人中了魔法，比如你被变成了一只青蛙，你只是改变了你的形状，但思维还是你自己的，你还能透过一双蛙眼看世界。但精怪就不一 样了，精怪要是中了魔法，不但形状变成了放屁虫的形状，连思维都变成了放屁虫的思维。一旦醒来，他们只会说：“啊，我刚才做了一个好玩的梦，梦见我变成了 一只放屁虫。”

　　今天也和平常一样，我刚一念完咒语，我的10个哥哥就从小路上消失了，变成了10只放屁虫。

　　可是今天也有和平常不一样的地方，就是我刚在地上画了一个圆圈，还没来得及把我的哥哥往圈里赶，背后就传来一声恐怖的尖叫：“啊！大眼怪，我看见你对他们施魔法了！这下你死定了——”

　　我扭头一看，糟了，一个哥哥正站在粮仓的大门口。

　　咦，见鬼！怎么会漏掉了一个，难道是我刚才少念了一个“放屁虫，变”？不会呀，我明明念了10个。我懂了，我懊恼地揪了一下自己头顶上那堆乱头发。一定是我刚才坐在粮仓顶上发呆的时候睡着了，没看到还有一个哥哥，在那10个哥哥之前走进了粮仓。

　　怎么办？这时如果再从小布袋里掏出一粒魔法玉米送到嘴里，已经来不及了，因为我看见那个哥哥已经返回粮仓里去取魔法玉米了。

　　我只能逃跑。

　　如果对抗，我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

　　在我们这个精怪的世界里，魔法的强弱是与年龄成正比的。也就是说，谁的年龄越大，谁的魔法就越厉害。如果我被他们逮住，今天可就要下地狱了！你 想啊，他们一共有11个，就算一人施一个魔法，也会把我蹂躏死。他们会先把我变成一只磕头虫，让我把头磕昏。接着，他们会把我变成一只飞蛾，让我去扑 火……

　　算啦，不去想这些可怕的场面了，先逃命再说。

　　我朝北方逃去。

　　我知道我还有一点时间，我知道在他们追上我之前，我还来得及赶到那条小路。

　　那是一条我早就发现了的小路。

　　我看到那条小路了，看到那块指路牌了。

　　它钉在一棵歪脖树上。

　　上面画着一个精怪骷髅头，还写着一行醒目的黑色大字：

　　通向人类世界的死亡小路。

　　以前我不止一次地来过这里，但我从来不敢踏上这条小路。

　　就像你从小是听着狼外婆的故事长大的一样，我从小是听着人外婆的故事长大的。而且我们家的第1条家规就是：警告！禁止踏上通向人类世界的死亡小路！有去无回！人类吃猫吃狗吃老鼠吃螃蟹吃鳄鱼吃刺猬吃穿山甲吃女巫吃妖怪吃怪兽……有时还吃人。

　　但今天我走投无路了。

　　我那10个哥哥已经变回精怪的形状，在另外一个哥哥的率领下，正杀气腾腾地朝我追来。

　　我只好冲上小路，沿着箭头指引的方向，头也不回地朝着那个传说中的世界跑去。

　　(《我是夏蛋蛋》，彭懿著，接力出版社2013年1月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