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水师（故事梗概）

　　1937年秋天，日本海军炮舰麇集黄浦江，中日淞沪之战一触即发。这日黄昏，民国海军参与江防部署的林中校去弄堂溜达，排解临战前的心理重压， 不经意购得清末广东水师提督、民国直威将军李准巡阅南海的日记，迫不及待翻开来看，眼前出现的是一幕幕护卫南海主权惊心动魄的场面。

　　李准1768年生人，祖籍四川邻水县。他少年时代跟随父亲辗转来到广东沿海地区，科场屡试不第，却因募捐赈灾有出色表现，得到诸多封疆大吏赏 识。1900年八国联军打进北京，庚子赔款高达4.5亿两库平银。这对刚在甲午战争中承受日本2.3亿两白银巨额赔款的清政府来说，无异雪上加霜，连首批 赔款数额都难以凑齐，受到列强“重开战端”的威胁。朝廷要解眼前燃眉之急，举国上下四处搜罗银两，李鸿章和张之洞不约而同想到了李准。流落在西北黄土高坡 的慈禧拍板，李准若能为首笔赔款400万两缺额兜底，可录一等功。张之洞派出足智多谋的幕僚王雪岑，协助李准应对筹款可能出现的险恶局面。

　　李准利用在广东募捐赈灾和办厘金建立的社会信誉，很快凑齐首笔赔款缺额，却在汇出这笔巨款时，无端遭遇广东巡抚谭大烟袋设局刁难。李准“惹不起 躲得起”，将400万两银子装船运香港办汇兑，被巡抚衙门的罗歪嘴、黄泥鳅暗中泄漏消息，广东沿海几股悍匪一齐冲着这笔巨款猛扑过来。李准设计摆脱了柳 新、李北海、林瓜四股匪徒的纠缠，却在九龙附近被东沙难民首领区莲等人候个正着。

　　这些祖籍潮汕和海南的渔民，经过世代辛勤耕耘，将东沙建设成了好端端的家园。不想紧随日本占领军“殖产兴业”的西泽吉次恩将仇报，雇佣日本商船 “二辰丸”载来一批武士、浪人，无比凶残地将岛民全部赶出东沙。这批难民急于要找到一笔银子造船回东沙，跟抢夺他们家园的日本强盗拼个鱼死网破。深明大义 的区莲，在弄清楚李准这笔银子的来龙去脉后，很快由抢银子转变为护银子，协助李准出色完成关系国家安危的重要使命。

　　然李准厄运连连。先是谭巡抚推荐他担任广东三江巡防各江水师统领，顺手夺走其办厘金和赈灾的权利，使之无法实现为东沙难民募集善款造船回东沙的 承诺。接着被广东官场贪腐集团栽赃陷害，新任两广总督岑春煊命其一边剿匪一边接受审查。李准忍辱负重，罗浮山剿灭勾结日本人走私军火的李北海，香山追捕依 仗澳葡当局保护的林瓜四，并且粉碎了葡萄牙借机夺取大小横琴岛主权的阴谋。区莲该出手时便出手，深入龙潭虎穴斩杀吃里扒外的悍匪。

　　李准决心摆脱岑春煊独断专行的挟制，听从老家回乡办实业的召唤。但1904年发生的日俄战争，竟在中国领土辽东半岛开打，大清国不但被迫宣布 “保持中立”，最终还不得不吞下丧失东北大片土地的苦果，中国人心里都在滴血。清政府决心重振海军，以维护国家应有的独立和尊严。慈禧记起了李准，钦点广 东水师提督，组建和训练南海海军。李准再次临危受命，却在不经意间转入岑春煊和袁世凯两大政治集团的内斗，陷入新的困境。但海军耆宿萨镇冰在刘公岛附近海 域痛苦回忆甲午海战的长谈，北洋水师幸存将领林国祥带来渤海渔民从旅顺口打捞的“济远”铁锚，坚定了他兴海强国的决心，从此不再打“退堂鼓”。

　　接替岑春煊担任两广总督的张人骏，牢记叔父张佩纶在中法马江之战中遭遇惨败的沉痛教训，全力支持李准壮大广东水师实力，然心有余力不足。李准抱 定清国虽弱但绝不在侵略者面前示弱的决心，毅然率领破船旧舰赶走入侵大亚湾的英国“无敌舰”，同时挑起侦破英国商船在广西梧州被劫大案的重任，配合张人骏 抵制朝廷答应给与英国广东沿海和东、西两江缉捕权的乱命，捍卫国家主权不遗余力。

　　广东水师舰队在北部湾巧遇区莲正在寻找“二辰丸”走私军火的蛛丝马迹，李准果断决定将梧州劫案和军火走私案两案并成一案破。他们获悉“二辰丸” 与澳葡当局达成了这批军火走私的交易，军民联手在广州湾人赃俱获。李准下令没收这批所有走私武器，勒令“二辰丸”降下日本国旗认罪服法。但日本军舰迅速包 抄过来，迫使清政府忍辱退让。广东水师无奈送还已经没收的走私军火，眼睁睁看着“二辰丸”重新升起那面“膏药旗”，林国祥口吐鲜血，轰然倒在甲板上。李准 父亲亦含恨而死，两广总督府举行的公祭，唤起民众“天高高，海滔滔”的激越。

　　东沙难民返回东沙的顽强意志，还有日本军部蓄意接管东沙、派兵登岛的消息，坚定了张人骏收复东沙的决心。李准率师奇袭西泽吉次，悉心收集日本窃 岛者在东沙制造“无人岛”的罪证。张人骏在广州与日本公使展开面对面斗争，王雪岑出示200多年前中国人绘制的南海诸岛地理全图，骄横不可一世的日本人在 众目睽睽下无言以对，不得不悻悻而退。

　　在东沙军民即将联合投入经济开发之际，西沙、南沙传来外国侵略者频繁入侵的消息，其中最猖狂的仍是日本人。出生在海南的区莲想起了父辈默默耕耘 的那片“祖宗海”，想起了至今坚守在那些岛、礁、滩、沙的渔民兄弟，还有流落在那片广袤海域的恋人阿辉，毅然决定跟随广东水师继续巡阅南海。李准在海南潭 门港渔村听到众多渔民自发与入侵者拼搏的故事，恨不得插翅飞到西沙、南沙。却因光绪和慈禧相继去世，政局一时变得扑朔迷离，巡海只能暂时止步。区莲和她的 小伙伴，在崖州粮道孙雨品支持下，联络几位经验丰富的渔老大，自告奋勇为广东水师远巡探路。

　　广东水师由“伏波”、“琛航”、“广金”组成的舰船编队刚到达西沙群岛，就得知日本打着“殖产兴业”旗号的民船和军舰也在窥伺这片岛礁，顿时把 大家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李准有条不紊地组织地方要员、测绘人员在永乐群岛和宣德群岛，逐岛巡视，逐岛测绘，逐岛命名立碑，逐岛升旗鸣炮，宣示国家主权。同 时依靠区莲和和军需官吴子奇等人，带领随船而来的男女渔民和各类工匠，在重新以张人骏祖籍地命名的丰润岛(今永兴岛)，搭房盖屋，饲养猪、鸡、羊、牛，播 撒谷物蔬菜种子，开展鸟粪和水产品加工，并开通与大陆的无线电联系，推动军民共同进行开发与守护两相结合的大胆尝试，一心要在这些岛礁上长久扎下根来。

　　日本两艘舰船在中国军民众志成城的围堵下，在西沙各岛之间窜来窜去，随后龟缩到丰润岛附近的北岛和赵述岛周围。我众多渔船和水师军舰摆出“铁壁 合围”之势，迅速向其靠拢。林国祥和吴敬荣两位北洋水师将领为此兴奋不已，以为逮住这两艘日本强盗船，至少能为国家、民族和他们自己找回几分尊严。殊不知 老旧的水师舰船根本无法给力，待他们赶到目标海域，两艘日本船早已窜向南沙海域，还险些掀翻区莲等人埋伏在附近的渔船。大家愤怒不已，决心追到天涯海角， 也要逮住这些日本强盗。但在奔赴南沙途中，不幸遭遇风暴袭击，破船旧舰触礁，受到严重损伤。长期经受肺痨折磨的林国祥也失去知觉，不得不中途折返救人和修 船。

　　李准眼看曾经在中法之战中严重受损的“伏波”、“琛航”，已经到了再也无法修补的地步，迫切期望朝廷调拨新购舰船，将巡阅南海继续进行下去。然 此时摄政王载沣和隆裕太后都患了满清王朝行将崩溃的“综合恐惧症”，把住新购舰船死保紫禁城“一亩三分地”。圣旨要求广东水师通过岛礁开发自谋出路，并且 说出一番道理，“招徕华商承办岛务，官为保护维持，以重领土而保主权也”。

　　李准不得已借助这道圣旨，在广州隆重举办“南海物产和岛礁风光”大型展览，意欲通过招商引资，发展岛礁经济，自力更生重新壮大广东水师实力。然 而，清末官场彼此水火不相容的内斗，两广总督张人骏突然被调离，使之在关键时刻失去了最有力的支持。与李准积怨甚深的张鸣岐新任两广总督，不惜以权谋私， 使出克扣军饷、剥离军权、直接干预水师人事安排和舰船调动等伎俩，处处与之掣肘。生命垂危的林国祥原本抱着重新回到南海打击倭寇洗雪国耻的一线希望，维持 着一口悠悠之气，此刻万念俱灰，撒手人寰，留下“出师未捷身先死”的遗恨。广州革命山雨欲来风满楼，也让李准统辖的水、陆两军顷刻处于分崩离析的状态。

　　李准在来自四面八方的重重压力下，决心集中精力关注东沙和丰润两岛仍在继续进行的经济，潜心编撰《广东水师海防要塞图说》，为后世留下保卫南海 诸岛主权的珍贵历史文献，不再过问别的是非。1911年3月爆发的辛亥革命还是将李准席卷进去，他既成了“镇压黄花岗起义的刽子手”，又是“实现广州光复 的第一功臣”。这其中有革命党实施暗杀的威逼，孙中山建国大纲纵论“建设太平洋门户权”的启发，还有老友萨镇冰转向革命“只有把海军建设好，中国才有独 立，才有尊严，才有安宁，才有希望”一席话的鼓舞。李准满怀这场革命能为其继续巡海铺平道路的希望，即使交出手中兵权也在所不顾。

　　广东革命之后出现了谁都难以驾驭的乱象，各地冒出许多见啥抢啥的民军，同时冒出不少拉山头、争地盘的大小军阀，南海岛礁开发在劫难逃。东沙岛一 夜之间被劫掠一空，惟一剩下能为丰润岛继续进行物资补给的一艘运输舰也被地方军阀抢走。李准恳请崖县县长孙雨品招集渔船运粮运水救急，突遇龙卷风受阻，坚 守在丰润岛的百余军民在风雨交加中“绝粮而死”，连李准为这些死难者讨回公道的奔走呼号也被淹没在革命乱象中。

　　袁世凯当上民国总统，诚邀李准担任高等军事顾问，晋封“直威将军”。李准期望进京之后能继续完成南海未竟之业，减轻百余岛民蒙难的内心重负，岂 知国家层级的军阀混战让他产生小巫见大巫之叹。清朝留下为数不多的军舰，全都卷入“你方唱罢我登场”的内战中，无论李准怎么着急也没有用。1914年日本 提出的“二十一条”，其中特别提出中国应将岛屿、港口租借权专门赋予日本，引发李准为南海岛礁揪心。1922年，日本抓住北洋政府直、奉两派内斗的间隙， 要求内务部下发准许其租借丰润岛的批文，李准极力阻止无果。幸亏崖县县长敢于行使管辖权，跟南海渔民一道，这才挡住日本人登岛践踏百余牺牲者的英灵。

　　1828年北伐胜利后，广东中山大学林学专家沈鹏飞积极呼吁组团赴西沙科考，并在调查报告中尖锐指出，“日本人不论是直接派人盗窃这些岛屿，还 是假租用之名进据这些岛礁，主要还是寻求军事上的立足之地”。这给李准带来一丝新希望，不想蒋介石依旧一门心思依旧在发动内战上，将科考团的报告束之高 阁。积极为海军建设奔走呼号的海军部长陈绍宽，还因促进海军发展受到严厉惩戒。李准灰心失望到了极点，从此埋头编戏改戏打发余生，发出“霸陵休说故将军” 的哀叹。

　　1933年，法国趁日本关东军突破山海关，逼近喜峰口，威胁北平城，不顾中国渔民拼死抗争，强行占领我南威岛、安波岛、太平岛、鸿庥岛、南钥 岛、杨信沙洲、中业岛、北子岛、南子岛等南沙9岛。日本也借机加紧抢占南海岛礁，南海诸岛危在旦夕。国人长期积蓄在胸中的屈辱顷刻爆发出来，掀起前所未有 的抗议浪潮。李准也拍案而起，用自己率师巡阅南海的亲身经历，痛斥法国和日本非法抢占中国南海岛礁的罪行。天津《国闻周刊》记者采写的《李准巡海记》，一 时风靡全国。李准意犹未尽，迅速将南海渔民守岛护海的英雄故事搬上舞台，激励国人齐心协力维护南海主权。他还将那支“济远”铁锚搬到舞台上，向观众诉说此 舰在甲午战争中被日本掳去，又在日俄战争中被日本拿来当炮灰，且被俄军击沉在旅顺口，呼吁国人勿忘国耻，睁大眼睛看看日本这么些年究竟在中国干了些什 么……

　　林中校带着《李准日记》跟随民国海军沿长江边战边退，一路退到重庆，南海诸岛也在这个时候被日军全部占领，成了日本法西斯发动太平洋战争的基 地。李准留下的巡海日记，也在日机持续轰炸重庆的炮火中不慎散失。林中校和他的同僚终于省悟到，民国海军实际还在延续李准巡海的悲剧，中国人正在吞下一枚 不得不吞下的苦果。

　　(《最后的水师》，王佩云著，作家出版社2014年6月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