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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念奥克塔维奥·帕斯诞辰100周年:帕斯和他的中国情结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4年08月15日09:31 来源:中国作家网 赵振江
奥克塔维奥·帕斯
 奥克塔维奥·帕斯部分诗集

  在世界文坛上,墨西哥作家奥克塔维奥·帕斯在诗歌、散文、文论乃至翻译方面都成就斐然,是一位百科全书式的作家。他1914年3月31日出生在 墨西哥城一个中产阶级家庭。祖父是记者,属自由派,从不去教堂,并发表过以印第安人生活为题材的小说。父亲是律师,曾任墨西哥著名革命将领埃米里亚诺·萨 帕塔的外交特使;母亲是西班牙安达卢西亚的移民,虔诚的天主教徒。帕斯的童年就是在这样一个土著文化与欧洲文化互相渗透、自由气氛和宗教气氛彼此交融的环 境中度过的。他5岁开始上学,受的是法国和英国式的教育。此外,他从小就和姑妈学习法语,后来便开始阅读卢梭、米什莱、雨果以及其他浪漫主义诗人的作品。 帕斯于14岁入文哲系和法律系学习,然而这完全是为了满足父母的愿望,至于他本人则更愿意走自学之路。在祖父的图书馆里,他如饥似渴地阅读现代主义和古典 诗人的作品,后来又接受了西班牙“二七年一代”和法国超现实主义诗人的影响。1931年,17岁的帕斯便与人合办了《栏杆》杂志,并担任主编。两年后又创 办了《墨西哥谷地手册》,介绍英、法、德等国的文学成就,尤其是刊登西班牙语国家著名诗人的作品。1933年,他出版了第一部诗集《野生的月亮》。当时帕 斯对哲学和政治怀有浓厚的兴趣,阅读了大量具有马克思主义倾向的书籍。

  1937年,帕斯在墨西哥尤卡坦半岛创办了一所中学,以便当地的农民子女受到教育。在那里,他发现了荒漠、贫穷和伟大的玛雅文化,这便是《石与 花之间》创作灵感的源泉。同年6月他从梅里达返回墨西哥城,与小说家艾莱娜·伽罗结婚。对帕斯一生来说,1937年是至关重要的一年:由于聂鲁达和阿尔贝 蒂的推荐,他与艾莱娜应邀去西班牙参加了反法西斯作家代表大会,结识了当时西班牙和拉美诗坛上最杰出的诗人——巴列霍、维多夫罗、安东尼奥·马查多、塞尔 努达、阿尔托拉吉雷、米格尔·埃尔南德斯等。值得一提的是,在会议期间,作为与会最年轻的作家,他敢于鼓动比自己年长15岁的同胞诗人卡洛斯·佩伊塞尔与 他一道,对大会组织者开除法国作家纪德的动议进行了抵制,表明了自己的刚直不阿与“反潮流”的精神。他曾与阿尔贝蒂等人一起赴反法西斯前线工作,血与火的 洗礼给他留下了终生难忘的印象。

  西班牙内战以后,大批共和国战士流亡到墨西哥,帕斯积极热情地投入了救援工作。在此期间,他创办了《车间》(1938-1941)和《浪子》 (1943)杂志。此后,在对待斯大林以及社会主义现实主义的态度上,帕斯与聂鲁达产生了分歧(直至1968年,两人才重归于好)。1944年他获得了古 根海姆奖学金,赴美国考察。一方面,“可怕的美国文明”令他吃惊;另一方面,他有幸结识了艾略特、庞德、威廉斯、斯蒂文斯等著名诗人。在考察期间,他创作 了著名散文集《孤独的迷宫》(1950),对墨西哥人的性格进行了精辟透澈的剖析。如果说1937年是帕斯人生道路上的里程碑,1944年则同样对他的创 作生涯产生了不可逆转的影响。从1945年起,在外交部长卡斯蒂略·纳赫拉和诗人戈罗斯蒂萨的帮助下,帕斯开始从事外交工作。他首先去了法国。在巴黎,他 积极参加了超现实主义和存在主义作家们的活动,结识了萨特、加缪等著名人物,经常同他们一起切磋诗艺,探讨人类命运,思考文学与政治、诗人与社会的关系。 此后,他曾先后在驻印度和日本使馆供职。1953年至1959年,帕斯回到墨西哥,一面继续从事外交活动,一面进行文学创作。

  1962年,帕斯再次回到新德里,任驻印度大使,直至1968年为抗议墨西哥政府在三文化广场镇压学生运动而愤然辞职,此后他再也没有从事外交活动。短诗《墨西哥之歌》正是抒发了诗人对枪杀学生的墨西哥政府的蔑视与愤慨。

  当我祖父喝咖啡的时候,

  和我讲华莱士与波菲里奥,

  讲法国士兵与包银帮的绑票。

  桌布散发着火药的味道。

  当我父亲端起酒杯的时候,

  便和我讲萨巴塔与维亚,

  讲弗洛雷斯、加玛、索托,

  火药的气味便弥漫在餐桌。

  可我,现在只有沉默:

  又能将谁诉说?

  这首诗是帕斯在1968年学生运动遭到镇压以后写的。他祖父生活的年代是墨西哥独立后,那时的枪口对着土匪和法国入侵者;他父亲生活的年代,正是墨西哥大革命的年代,那时的枪口同样对着国内外反动势力;而此时此刻,枪口对着革命学生,诗人除了愤然辞职,“只有沉默”。

  从此以后,除了文学创作,帕斯的主要活动是在美国和英国的大学讲学。他的许多杂文集,尤其是有关文学理论的作品,都是在讲座的基础上加工而成 的。如果说帕斯在上世纪50年代返回墨西哥时的创作主要是为了表现祖国,70年代返回时则主要是为了解剖和改变祖国。在此期间,他的杂文主要内容是政治, 是白昼的活动;他的诗歌主要表现的是怀念,是夜间的思考。《往事清晰》就表现了诗人对逝去岁月的怀念。这首带有自传性的长诗表现了诗人是如何像瓦砾间的小 草一样,随着家庭的没落而成长的。这时期的创作一般都发表在帕斯本人主办的杂志上:《多元》(Plural,1971-1976)和《回归》 (Vuelta,1976)。在1990年发表的《伟大岁月小记》上,帕斯这样写道:

  我生于1914年,在一个暴力思想占主导地位的世界上睁开眼睛,后来借西班牙内战颤抖的光辉开始政治的思考,希特勒的上台、欧洲民主的失落、卡 德纳斯、罗斯福及其新政、满州国以及中日战争、甘地、莫斯科的发展和斯大林的神化,后者曾是欧洲和拉丁美洲无数知识分子崇拜的对象。有些思想开始时使我感 到光辉耀眼,渐渐又变得混浊不清;于是我的内心一次又一次地变成斗争的舞台,这些争论没过多久便公开化了。对那些争论我既不高兴也不后悔。

  1958年,帕斯将自己1935年以来的诗作编为一个集子,题为《假释的自由》。题目本身似乎自相矛盾,而且颇令人费解。但如果想到帕斯自1935年以来一直认为“自由是必然的面具”,也就不足为奇了。诗人显然在暗示读者,自由向来是有限的,诗歌的自由也不例外。

  帕斯的主要诗集还有《火蝾螈》(1962)、《东山坡》(1969)、《回归》(1976)和《心中之树》(1987)等。1989年他亲自编 注了《帕斯最佳作品选:每日之火》。从这些作品中,可以明显地看出,帕斯绝不是脱离现实、自我陶醉、无病呻吟的诗人。他要寻求一条改造现实社会的途径,他 要架设一座沟通人类心灵的桥梁。写到此,笔者不禁想起帕斯在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之后与米哈明·普拉多的谈话。在谈话中,帕斯认为“如果像布什和萨达姆·侯赛 因这样的人阅读诗歌,世界就会好些。” 他又说:“在所谓的政治科学(这是个错误的提法,因为政治是一门艺术)中专家们一般只谈论经济力量和社会阶级,却几乎从不涉及人的内心,其实人比经济形态 复杂得多:他们会珍惜情意、感受恐惧、隐藏爱憎。而这些,无论以什么形式,恰恰是真正诗歌的主题。”或许,帕斯对诗歌功能的估计未免不切实际,但也并非完 全没有道理,而作为一个诗人,将自己所献身的事业视为至高无上,并且身体力行地为之奋斗,这本身就是难能可贵的。

  帕斯不仅是闻名遐迩的诗人,也是出类拔萃的散文家和文论家。他不但精通西方哲学、文学和历史,而且在心理学、伦理学、语言学和人类学的研究方面 也有很高的造诣。他崇拜古老的东方文化,对老庄、周易、佛经等都有很深的了解。帕斯散文的内容极为广泛,而且常常对同一主题反复论述。杂文集《拾遗》和 《仁慈的妖魔》就是《孤独的迷宫》的续篇,它们比《孤独的迷宫》一书更有现实针对性。 诗论《淤泥之子》《另一个声音》和《弓与琴》同样有着内在的联系。《淤泥之子》是由帕斯在哈佛大学的讲稿整理而成,主要论述了文学和先锋派诗歌的目的、诗 歌的现代传统,分析了宗教和革命对诗人的双重诱惑。面对宗教,现代诗歌表现为另一种宗教;面对革命,则表现为最初的革命。这是一种双重的异端、一种双重的 张力,它既存在于浪漫主义的布莱克,也存在于象征派的叶芝或先锋派的庞德;既存在于波德莱尔,也存在于布勒东;既存在于佩索阿,也存在于巴列霍。《另一个 声音》则主要论述了现代性、神话、革命与诗歌的关系。

  帕斯对古老的中国文化,尤其对庄子和唐宋诗词,怀有浓厚的兴趣,他认为自己“是墨西哥最有资格当驻华大使的人”。在帕斯的诗作中,人们不难发现他对中国文学经典的熟悉和热爱。

  在组诗《持久》中,诗人用《易经》的第32卦做题解:风-雷:恒(即“持久”)。可见帕斯对中国典籍不仅熟悉,而且学以致用。

  一

  黑色的天

  黄色的地

  雄鸡将夜幕撕破

  水起立并询问时刻

  风起立并将你打听

  一匹白马走过

  二

  宛似树林在落叶的床上

  你在自己雨水的床上进入梦乡

  在自己火花的床上亲吻

  在自己风的床上歌唱

  三

  多少强烈气味

  多少只手的身躯

  只有白色茫茫

  在一根无形的茎上

  四

  告诉、倾听、回答于我

  雷声说了什么

  只有森林懂得

  五

  我从你的眼睛进去

  你从我的嘴里出来

  你在我的血液里入梦

  我在你的前额上睡醒

  六

  我将用一种岩石的语言与你说话

  (你用绿色的单一音节回答)

  我将用一种雪的语言与你说话

  (你用一把蜜蜂的扇子来回答)

  我将用一种水的语言与你说话

  (你用一条闪电的独木舟来回答)

  我将用一种血的语言与你说话

  (你用一座鸟儿的塔楼来回答)

  “诗无达诂”,我们很难对每一个意象作具体的阐释,也没有必要,每个读者都可以靠自己的想象与领悟来参与创作,而这正是先锋派文学的特点。

  在长诗《回归》中,帕斯索性将王维的《酬张少府》镶嵌在诗中:

  ……

  我们被围困

  我又回到起点

  我是赢是输?

  (要问

  成和败遵循什么样的标杆?

  打鱼人的歌声飘荡

  在静止的岸前

  王维酬张少府

  在他水中的茅庵

  然而我却不愿

  作个知识居士

  在圣安赫尔或科约阿坎)

  一切都是赔

  便一切都是赚

  ……

  王维《酬张少府》的原诗为:“晚年惟好静,万事不关心。自顾无长策,空知返旧林。松风吹解带,山月照弹琴。君问穷通理,渔歌入浦深。”《回归》 集作于1969年至1975年间,1968年,帕斯为抗议本国政府镇压学生运动而辞去驻印度大使职务,有了这样的经历,他对王维的《酬张少府》产生兴趣是 顺理成章的。当年王维看到前辈张九龄被罢相贬官,遂心灰意冷,寄情于清风明月、秀水幽篁。帕斯虽有类似的处境,却“不愿作知识居士”,依然坚守自己的信 念,在“迷宫”中孤独地探索前行。

  帕斯对中国文化的兴趣还体现在他对中国诗词的翻译上。在2003年出版的《帕斯全集》(16卷)的第2卷和第12卷中,有《中国》和《中国杂 论》两部分。前者是他的翻译作品,后者是关于中国诗歌翻译的论述。帕斯翻译的中文作品有:关于庄子、竹林七贤中的嵇康和刘伶以及唐朝散文家韩愈和柳宗元的 概述;诗歌部分则译有傅玄、王维、李白、杜甫、元结、韩愈、白居易、陈陶、苏轼、李清照等诗人的诗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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