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藏轶事

　　都说盛世兴收藏。当下中国人的日子过得越来越宽裕，手上有俩儿闲钱的人也多起来了。收藏作为理财的手段之一，其受关注程度也是芝麻开花——节节 高。大伙儿认为，要是能收藏点玩意儿，既养了眼，还能保值升值，这样的好事何乐而不为呢？再有电视和各种媒体上的鉴宝、致富栏目，对社会上的收藏热潮也起 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每当我看到主持人砸碎赝品时，心里总是在想，这小锤儿不但砸毁了赝品，也破碎了多少人的发财梦啊。不可否认，希望借助收藏来实现发家 致富的人不在少数，但也有一些人是完全出于喜爱而热衷于收藏的，我身边就不乏这样一些人。

　　我有个亲戚，是个文绉绉的大学老师，然而他却交结了不少苏北乡下的农民朋友。原来这位亲戚有段时期突然热衷于收藏古瓷，于是这些农民兄弟们就隔 三差五地往他们家里搬些瓶瓶罐罐，而且每件玩意儿都颇有出处，不是祖上传的，就是坟里刨的，反正是俩字儿：古董！亲戚打听到我对老瓷器也感兴趣，于是借我 出差之际，盛邀我去他家观摩切磋。一进亲戚的家门，嚯！那阵式真把我唬住了，各式各样、大大小小的瓷器把本来就不算宽裕的两室一厅，堆得满满当当的。只见 书架、桌子、衣柜、窗台上、墙犄角、门后面全摆满了瓷器，简直连下脚的地儿都没有。

　　亲戚极其热情地逐件向我介绍每件瓷器的来路、年代、窑口。虽然他口若悬河地和我聊着瓷器，但我隐约可以感觉出他内心深处的一丝不安。看完了明面 儿上的藏品，亲戚神秘地把我引进了卧室，从床底下拖出了一个瓦楞纸的箱子。我明白，这是动真格的了，要让我见识见识他的镇宅之宝。果不出我所料，亲戚从纸 箱里捧出几件青花瓷，告知我这是元代的青花，珍惜程度无以伦比，即使国内几大博物馆都未必能有馆藏。我下意识地询问他购买这几件瓷器的价格，亲戚机警地四 下看了看，确认他的夫人不在周围，才咬着我的耳朵说出了真实的花销。

　　当我了解了亲戚这些年在收藏瓷器方面所投入的金钱和精力，不得不让我对他肃然起敬。可我看着满屋子的新净光鲜、手法拙劣的古瓷复制品，我又真为 亲戚感到难过，一位收入并不丰厚的二线城市的大学教师，本来可以拿这些钱在当地买一套小两居的房子，搁到今天至少也会升值三到五倍，而他却弄了这么一屋子 没有太大价值的瓷器。

　　看着亲戚小心翼翼地擦拭他那些宝贝时的虔诚模样，我忽然觉得应该重新定义金钱的价值。我想，如果他当时去买一套房子，现在得到的仅是房子增值后 的财富。而他却选择了收藏古瓷，在我看来虽然大多是赝品，但他在其中所得到的快乐，是仅靠金钱无法提供给他的。人生苦短，如果在生命中找到能让自己倾心且 快乐的事情，那才是无价之宝。

　　该告辞了，我从背包里取出了一套早已备好的书送给了他，是关于古瓷鉴赏方面的。作为回报，亲戚执意要我挑一件瓷器，我使出全身的伎俩谢绝，直至 亲戚动了粗口，我心里明白，如果我从他的藏品里能够选出一件带走，那是对他这些年收藏的肯定。看来今天无论如何也要挑一件瓷器拿走，否则就太伤他的心了。 我把眼神停留在那几件“元青花”上，我用余光瞥了眼亲戚，我能感觉到他当时的复杂心情，既高兴又有些恋恋不舍，我从“元青花”中拿起了一件最小的花瓶。

　　“那我可就夺您所爱了！我喜欢这件，器型好，画工也精彩。”

　　亲戚的情绪瞬间放松了，沉积在他心底的所有喜悦、不安、内疚等等，全都释放了。

　　今年的除夕我打电话给他拜年，顺便问他有没有新的藏品，听筒那边传来了他略为沮丧的话音：

　　“唉！那些瓷器你姐姐都让我处理了。不过……我最近改玩儿石头了……”           

　　缪惟 图/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