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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艺术时代,文学与评论何为?(何瑞涓)

——甘肃省作家评论家谈文艺发展现状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4年08月13日10:34 来源:中国艺术报 何瑞涓

  时代是一辆狂奔的悬浮列车,悬浮于存在之上,我们的存在普遍缺乏诗意,普遍苍白,无法培育文学,文学呈现无根、空心、游离、泡沫的不同状态,也无法滋养时代。悬浮时代也是一个难以名状的时代。谈悬浮时代或者非艺术时代的艺术还原,还原是一种承担。

  评论家有没有起到桥梁作用,将更多读者引导进文学场里来?因而,也许当前更需要一种以读者心态、和读者平行的批评。

  “人,诗意地栖居在大地上。 ”荷尔德林的这句诗在海德格尔那里拥有了更多的哲学内涵,也成为一代代学人的梦想。在很多理论家的论述中,我们的时代已经是一个技术理性的时代,一个人被异化的时代,一个物欲横流的时代。在这样的时代里,艺术何为?如何再让人重新回到诗意当中?在8月3日至6日由甘肃省文联主办,甘肃省文艺评论家协会、西北师范大学传媒学院承办的首届甘肃文艺论坛上,“非艺术时代的艺术还原”成为论坛主题,在丰富多角度的分议题下,甘肃作家评论家对文学使命、学院批评、甘肃本地创作的思考引人关注,尤其是他们对自身的反思乃至自我批判,显示出他们的诚恳与胸襟。一个善于反思的民族、地区,必然会走向强大。

  创作  悬浮时代的文学使命:不要过度描黑时代,文学是时代的压舱石

  给一个时代命名是困难的,甘肃作家评论家慎重地用了“悬浮”这个词。这是一个悬浮的时代。会上,有人说,时代是一辆狂奔的悬浮列车,悬浮于存在之上,我们的存在普遍缺乏诗意,普遍苍白,无法培育文学,文学呈现无根、空心、游离、泡沫的不同状态,也无法滋养时代。悬浮时代也是一个难以名状的时代;有人说,悬浮时代是一个被技术理性、工具理性、物质欲望包围的时代。甘肃省文艺评论家协会主席、兰州大学哲学社会学院院长陈春文解释道,在西方意义上,悬浮是脱离中心的运动,从近代以前的逻各斯中心主义到近代以后的人类中心主义,直至所谓的后现代变为无中心主义,抹平一切,消解深度,存在失去了天地人神的高度,变成了纯粹的概念,离真正的存在越来越远。那么,在这样一个时代里,如何让文学回到现实,不再是话语狂欢而重新成为人们的精神家园?面对现实,很多人在批判时代的时候,甘肃作家评论家更多的是冷静地发出了反思自我的声音。

  “将我们文学的问题归结为时代是不负责任的!我们就在时代当中。 ”兰州大学文学院副教授权绘锦表示,文学与时代并没有堕落,之所以对文学与时代做出这样的判断,是出于文学被边缘化的内心焦虑。而文学被边缘化是正常的,“文学是时代的压舱石,是一小部分,不是时代的全部” ,这种焦虑心理需要修正。这与诗人、评论家高尚的观点不谋而合。高尚也指出,“时代并不是一个空洞的东西,不是悬浮于我们头上的一个词语。 ”时代在我们每一个个体之中,我们在批判着别人不担当不作为的时候,可能更需要从我们自身做起,否则我们永远都好像在说着别人的事。“谈悬浮时代或者非艺术时代的艺术还原,还原是一种承担” 。

  “我们不要把一个时代过度描黑。 ”作家弋舟也强调,任何时代的写作都与时代本身有着天然的敌意,任何作家都会觉得他所处的时代是悬浮的,即便是李白也会这样认为,否则也就不会有《行路难》等诗作。他指出:不要反复放大时代的溃烂与痛苦,要让文学给时代开药方,文学承担不了那么多,但是文学要准确地看到时代痛在何处,并给予一些劝慰性的东西。

  评论  对学院批评的反思:从评论无关文本,到和读者平行的批评

  学院批评读不懂、引用西方理论太多、与普通读者无法对话……对于学院批评的诟病向来不少,如有评论家所言,“不知道什么时候学院批评好像成了一个贬义词” 。大多数来自高校的甘肃省评论家,也发出了来自于学院批评内部的反思。

  徐兆寿是甘肃省文艺评论家协会文学委员会主任、西北师大传媒学院院长,他的一个学生曾要做李娟理论散文研究,一些教授们纷纷否定,说这个人是谁,没听说过啊。徐兆寿说:“不读文本,怎么会知道作家的存在呢? ”后来教授们一查,哦,这个作家不错,才同意学生做。天水师范学院文学院教授王元忠也指出,评论家喜欢贴标签归类,有评论家试图给李娟归类,发现哪类都归不了。“我们的批评不在文学现场,很多人都不读作品,评论不与文本发生关系” 。

  不读作品之外,还存在其他问题。“评论家拿知识说话,处于一种‘无思’状态,没有思想。 ”甘肃省文联文艺理论研究室主任、甘肃省文艺评论家协会常务副主席张存学坦言,这些人或拿道义为标杆要求文学,或拿理论套作品,这个是什么主义,那个是什么主义,好似真理在握,实际上连真理是什么都不知道,这也导致了评论本身的无力。兰州城市学院文学院教授张懿红也认为,学院批评因为局限于学术期刊,与读者相距远,造成了批评家缺席的现象。同时初学者急于卖弄学问,剔除引用的理论剩下的没有多少自己的观点和精彩评论。此外,所有的学院派认可的都是阐释空间大的作品,作品只是提供了他们展示自己的平台。也正如兰州大学文学院博士梁波所说:“一切作品拿一把手术刀解剖,符合自己的就认为是好作品,不符合的就认为不合格。 ”西北师大文学院博士李晓禺也指出,一些学院批评没有情感体悟在里面,只为推出自己的观点,“评论无关文本,文本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论据” 。

  这样不仅导致了评论家与作家的关系紧张,也导致了理论与作品关系的颠倒。甘肃省文艺评论家协会副秘书长、兰州交通大学文学院副教授唐翰存指出,学院派的文章倒了作家的胃口,触及不了个人创作的要害,作家就不买你的账,而学院派反而将其归咎于作家不近人情,难以交流。同时,“任何一种原创性文艺理论的诞生都是有根的” ,而不是先入为主地用一些所谓的观念、理论去对应作品,应该从感受作品的世界性和文学性开始,慢慢悟出一些理论。一些学院派恰恰颠倒了二者,将文学批评变成了阐述术,形成不了自己的理论。唐翰存也直言,在高校评价体系的诱导下,学院派已经僵化,普遍丧失了对文学和艺术真理的热爱,更关心的是评论本身带来的实际效用,功利化、工具化,已经成了当代中国“学术八股”的代表。

  如何在学院批评中自我修行?首先,评论家可以做些文学创作。兰州大学文学院博士周仲谋指出,陈思和是学院派的代表,但是他的文学批评并没有被僵化的理论体系束缚住,而是充满睿智与灵性,其中原因可能跟他自己创作散文有关,文学创作使得他评论时能够从作家的角度思考。其次,不再高高在上,回到与读者平行的批评。梁波强调,大学生在不断增加,读者应该成倍增长,而实际情况却是大多数文学作品只是中文系的学生在读,其他系学生完全不知道。他反问道:“评论家有没有起到桥梁作用,将更多读者引导进文学场里来? ”因而,也许当前更需要一种以读者心态、和读者平行的批评。第三,对作家抱有理解和期待,并带着问题意识评论。作家需要的是心灵和精神深处的理解,对一个作家的解读要像康德所说的“能比他理解自己还要更好地理解他” 。兰州大学文学院副教授杨建军认为,时代与作家是评论家无法回避的问题,应该从更高的角度期待作家,如同卡夫卡与时代的关系、鲁迅与时代的关系,期待我们的作家对时代的回应,同时,应该揭开一些作家的思想匮乏,指出他们的精神成长历程,带着问题意识进行评论。此外,还应葆有初心。徐兆寿强调,文学评论不算做科研成果,因而具有无功利性,这也使得写作者需要保持初心,否则都去为了挣钱为了成果写,评论也就毁掉了。

  地域  甘肃文学的现状与提升:静水流深,蓄势待发,地域文化差异是文学的富矿

  上世纪八十年代,甘肃省文联主办的一本杂志风生水起,与《文学评论》和《文艺理论研究》三足鼎立,独特而敏锐,走在时代前沿,关注并引导着当时的文艺思潮,这就是《当代文艺思潮》 。一大批全国著名文艺理论家都在这份刊物上发表过文章,徐敬亚《崛起的诗群》等也从这里走出从而推动了一个诗歌流派的发展。甘肃在当时也成为文艺重镇。三十余年过去了,甘肃走出了不少优秀作家、评论家,但不可否认的是,昔日辉煌已不再。问题何在?甘肃省创作的优势在哪里?又将走向何方?

  在“后现代”已经成为过时了的词汇时,甘肃大多还处于“前现代” 。甘肃省文艺评论家协会副主席杨光祖坦言,甘肃文学的第一大特点就是乡土味,然而,并非说越是民族的就越是世界的,要写出甘肃各地的深层特色,需要作家有很深的文化修养和广阔视界,民族性、乡土性,如果没有“世界性”作为前提,那是没有什么价值的。甘肃作家大多来自农村,农裔身份使他们既有先天优势,也有很大劣势,比如容易为名利所俘,创作带有强烈的现实诉求,无论对乡土文化的深入反思还是对民族文化现代化的思考都不够,走向伟大的路也更难。他强调,一个作家不应该是为一个地区写作,也不是为一类人写作,而应该是为人类写作,为自己的灵魂写作,应有大的视野和胸襟,不要先天地局限自己, “我们不占有天时地利,我们从自己做起,奇迹是会发生” 。

  不仅乡土题材创作如此,城市形象建构也存在问题。兰州大学文学院副教授郭茂全指出,甘肃文学表现城市时,有着乡村作家对城市文化的陌生感和情感上与生俱来的乡土情结,即便是城市里的乡村作家,也在不断重复着乡村故事, “是坐在城市大楼上遥望乡村、缅怀乡村” ,多见于反映城市文明病,也更关注官场或大学生活。他提出,看城市应该是深层次、全方位、多角度的,应该更多地关注市民,不关注市民就无法真正完成城市的精神建构。

  “为什么我们要出好作品那么难? ”作家弋舟表示,可能确实跟作家写得不够好有关,但也跟地处偏远有关,甘肃作家诗人如果能够在全国有一定名气,一定是一笔一笔写出来的,这种多年艰苦乃至堪称憔悴的训练,对于甘肃作家来说未尝不是好事。“我们在这个时代稍受冷落一点,可能在创作精神、研究精神上更纯正一些” 。也有评论家认为,甘肃文学底气不足的原因是向标不正,经验、学养等各方面沉淀不足,心态上急功近利,没有做好远航的准备,没有对世界做出准确判断就匆匆出发,只好漂到哪儿就算哪儿。此外,甘肃没有具有全国影响力的文学媒体为作家评论家提供平台和阵地,目前有正式刊号的文学刊物只有两家,即《飞天》和《北方作家》 ,省文联评论类刊物《甘肃文艺》是内刊,地州市文学刊物也都是民刊、内刊,没有刊号在全国就没有话语权,作家也不能很好地发出声音。

  地域偏远,文化贫瘠,果真如此吗?从另一方面来看,甘肃文化资源恰恰非常丰富,有待挖掘。权绘锦指出,甘肃几千年来都是多民族交汇的地方,“甘肃地域文化的差别和丰富性,恰恰是甘肃文学的富矿,而不是制约甘肃文学发展的因素” 。杨建军也强调,写乡村还是写城市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甘肃人的生活的经验能够对当下人的生存困境有所回答,“我们应该拥有对这片土地的自信” 。杨光祖也清晰地看到,甘肃文化积淀厚实,缺乏的是有耐心、甘于寂寞去挖掘本土资源的人。作家杨显惠已不在甘肃,却每年自费来甘肃,走访河西、定西、甘南,写出了《夹边沟纪事》 《定西孤儿院纪事》 《甘南纪事》等优秀作品。倘若沉潜下来,甘肃作家也可以写出更多精彩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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