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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喜俊:炊烟远去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4年08月11日09:31 来源:人民日报 焦喜俊

  曾经,早晨、午间和傍晚,家家房顶的炊烟,轻轻袅袅,飘荡在村庄的上空,散发着柴草的辛辣味儿,接着就裹挟了五谷饭香。收工的农民,下班的工人,放学的孩子,似同时听到召唤,寻着炊烟升起的地方,从条条乡间路汇入村庄,推开一扇扇温馨的家门。

  炊烟,是乡亲父老眼中最美的风景,有炊烟升起,他们心中就踏实而欢悦;像我一样,从小离家的游子,每当闻到炊烟的味道,温暖的情感就涌入心田,因为,炊烟下是我的故土家园,有我日夜顾盼牵念的亲人。

  然而,这舒展了千百年的水墨丹青般的炊烟图,随着时代的变迁,渐渐褪色了。就在几年前,我的家乡,铺进了液化气管道,人们做饭取暖,用上了液化气,省时省力不说,干净方便也是显而易见的。街道上的柴草垛越来越少,那些收获后的庄稼秸秆直接还田造肥了。只有不习惯用气的老人,还用柴草铁锅烧饭取暖。村庄上空,日益稀薄的炊烟,冷清而落寞。接下来,生活富裕起来的人家,都搬到了城里;接下来,镇、村规划改造,用楼房置换了几代人居住的老屋。

  这变化来得太快,快得年轻人喜上眉梢,快得父辈们手足无措。

  六月的周日,回家看望哥嫂,见村里的几条公路变成了绿树荫浓的绿化带,取而代之的,是两条笔直宽阔的水泥大道,几幢居民楼拔地而起,昔日里很显高大的座座红砖房,依附在大楼的阴影里,显得灰暗低矮。时值中午,呆立在屋顶的那些烟筒,没有一丝炊烟冒出,像一个个懒散的哨兵。哥哥家里,院内屋中一片狼藉,他们一家人正欢天喜地收拾东西,准备迁进楼房的新居,我替他们高兴,也便跟着忙活起来。这时候,叔伯兄弟国华来找我,一脸的愁苦。我很疑惑,他人精明,又能干,这些年,沾政策的光,办了轻钢龙骨厂,企业做得很大,有车,有楼房,娶了漂亮媳妇,生了可爱的儿女;老人虽然上了年纪,但身体康健,还能有什么烦心事呢?

  国华说:“哥,生活好起来了,把老人接到城里享福,是好事么?”

  我说“是。”

  他就说:“可你四叔、四婶死活不肯进城,就守着那几间老屋。我忙,照顾他们不方便,也显得不孝顺——这天都晌午了,还泡在地里。”国华犯愁的样子一下子触动了我的痛处,我不知道,不远的将来,故乡的影子还有多少。我眼前,一下子浮现出了四叔倔强的脸,理解地笑了。

  国华说:“你四叔爱听你说话,你劝劝吧!”

  我痛快地答应了,钻进国华的车,一起去田里找四叔。出了村子,驶上清河大堤,向南行驶一段路程后,就看到了玉米地的地头,正杵了锄头发呆的四叔。从车上下来,走下青草萋萋的堤坡,四叔见了我就欢喜地叫:“哟,作家来看叔了!”

  叔侄在青草禾苗的甜香里坐下,我直截了当地问:“四叔,进城住不好吗?”

  四叔说:“不好。”

  我问:“怎不好?”

  四叔说:“闷。吃饭呀,洗澡呀,找人扯淡呀,活动筋骨呀……都不方便。”

  我说:“有公园么!有花、有树、有草、有人跳舞、有人闲聊……多好!”

  四叔激动起来,又说了一堆不进城的理由:“叔知道孩儿们为我好,可你们不知道,住楼房我有多不自在——憋得慌了,坐在马桶上,脸红脖子粗,尿不出来,拉不出来多难受!再说了,地里的庄稼让草吃了,我还有心思在公园里臭美么?”

  我无言,叔侄呆呆坐在地头。我们的目光,在晌午的阳光下眺望原野。洼地平原上,新雨才晴,微风掠过,禾苗正绿,田土青草的甜香让人心醉神迷。目光延伸到养育了我们几辈人的村庄,一辆辆拉土运沙的机器忙得正欢,滚滚烟尘之中,村庄在视线里朦朦胧胧。

  这时,不远的杨树林里传来欢声笑语,一群年轻人正在为乔迁新居野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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